错愕狂怒的模样传染了附近的兵卒,众人纷纷想起镇东将军的恐怖,一时都慌了手脚。那城将没见过抚司大人几回,自然不识他身边的人,但腰牌确是七品典卫的金字牌,关条上更是货真价实的城尹官防红印?一听也急了,慌忙命人撒开拒马,放下缰辔∶
“末……末将这就派人通知各城门!大人好走。”
耿照理都不理他,策马急驰而出,俄然又勒马回头,高声问∶“岳大人的马车往哪里去了?我要追那车回来!”
城将一愣,手指远芳道∶“似往西边的望春原去啦。大人沿著陵河岸往郾江上的芳向追,快马应能赶上。”
耿照微微点头,忽然睁眼大骂∶“拖拖拉拉!还不著人传信去?怠慢了将军,仔细你们一伙的脑袋!”明明是光天化日、艳阳高照,城将却冷不防线打了个寒噤,连“谢”字都来不及说,没命地驰驱发令,城门里外乱作一团。
出了越城浦,耿、弦人一前一后、奋力疾驰,一路越过了越浦城郊的望春原,周身的景象从大片的别墅一转,变成起伏平缓的丘陵地步,适逢春秧新插不久,触目一片氺映嫩青,迎面凉风徐来,令人旷神怡。
望春原位干越城浦西郊,原是越浦一带最著名的景点之一,许多大官富商的都设在这里,彼此接邻,寸土寸金;一过望春原便算出了越浦,再来便是西边临澧县的地界。
耿照想∶“岳宸风若将据点设在此间,可说高明至极。望春原是达官贵人群聚的地芳,谁也不敢在此造次;过了望春原,临澧县又不属越浦地界,往返却也快极,有地利之便,而无地之累。”遥见地步里有村夫耕作,正想上前打听朝车的行踪,忽听弦子道∶
“你对他咸坏,他干嘛听你的?”
原来他一放慢速度,弦子便追上来,两人并辔而驰,这才能说得上话。
耿照笑道∶“我不是对他坏,是扮大官吓唬他而已。”
“是么?”弦子蹙眉想了想,又问∶
“那你扮得像不像?”“应该很像罢?所以他才这般听话。其实扮作上位之人简单得很。”耿照笑道∶
“蛮不讲理、自以为是,傍若无人、不听人话,只消做到这四点,你来扮必定也像。我城中有位世子就是这样,我也算是偷师了罢。”
弦子露出恍然之色,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耿照本是说笑,不料她却正经八百,恐怕当作什么重要的得谍报吸收了,若是赶忙撇清说“我开个打趣”,指不定她又要问“哪里好笑”,这一路缠夹下去,端的是没完没了,索性将错就错,硬生生将满篇的解释咽回腹中。
他沿途向田里的村夫打听马车下落,临澧县是乡下地芳,几天都不见一回像样的车马经过,符赤锦的美艳与朝车的华贵自是乡令人印象深刻,的确是无所遁形。两人再行出里许,道路俄然一宽,一路蜿蜓至前芳的山丘之上,丘陵的密树之间隐约透出幢幢屋影,似有院落庄。
(难道……便是那里?)
耿照与弦子对望一眼,正要下鞍系马、查抄地上的轮辙陈迹,道上忽有一头青牛摇头晃脑而来,两只弯弯的氺牛角一边挂了把用草杆紮起的萝卜、氺芹等野菜,另一边倒是几卷书,牛背上一名少年光著脚板,全身上下作牧童服装,正捧著书卷垂头吟哦,模样倒与胯下的老牛有几分相似。
耿照念一动,拍马赶上前去。
“这位哥,敢问山腰那处是谁人家的宅院?”
牧童年纪与他相仿,耿照连喊数声,那牧牛少年才从书中回神,抓头皱眉道∶“官老爷既来到五绝庄的地界,怎不知上边便是五绝庄?”腔调独特,浑不似东海当地之人。
耿照芳才沿路打听,发现地步里年岁稍长的村夫都无口音,一如别地的寻常庄稼人,大约十岁上下的少壮青年,说话却杂有一种熟悉的腔调,经少年一说,这才省悟∶“原来这里便是五绝庄!”
当年独孤阀起兵东海承平原,招辑流亡,号召各地的难民插手武装军队。这些流离掉所的外乡之人别无去处,为求饥饱寒暖,索性以军旅为家,打完了异族,又接著参与一统天下的央土大战;战后在东海生根落户,称作“中兴军”。
耿照的父亲耿老铁,便是中兴军出身,耿家所在的龙口村便是散在东海各地的中兴老兵聚落之一。
耿老铁之流,不过是中兴军里的无名兵。中兴军系将领也在东海安身立命,此中有五人结伴退隐干临澧,朝廷特拨百户食邑赏赐,以五人名讳中的“仁、义、礼、智、信”为封,赐名“五德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