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舅舅坐在我身边,轻轻擦了擦我满脸的汗水,然后轻声问我:“他来了,要见他么?”
在这之前,我想了无数种他来看我的时候,我要如何面对的场景。甚至还预想过自己想一个泼妇一样对他大喊大叫,打他骂他。
可我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阵痛夺去了我最后的坚强。我终于在病房内,痛哭失声。听到自己的哭泣,我都忍不住害怕,那种悲悯的声音,像极了午夜里呜咽的风声,可是却偏偏停不下来。
晚上八点,整整五个小时的疼痛,我甚至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医生仍旧每隔半个小时来一次,八点半的时候,医生给我打了一针催产素。晚上十点钟,宫口开到十指,我被送进了产房。
一直候在门口的辛穆也作了消毒,换了衣服。他在产房的门口,孤寂的身影,微微侧过头来看着躺在床上的我。口罩遮住了他的鼻子和嘴,露出我一直最爱的他的眼睛。他的双目微微泛红,像极了牢笼里的困兽。
其实得知他要陪我进产房的的事情之后,我一直举棋不定,但到最后一秒,我向医生提出来我不想让人进来来。他被挡在外面,我们互相看了一眼,似乎面无表情。可能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么做不是因为生他的气,而是因为那种仿佛没有尽头的疼痛,他根本不懂,也无从了解。我害怕极了,完全想不出来怎么才能把这么大一个东西生出来。我觉得我要死了,如果是在从前,我会希望他在我身边,而在那个时刻,我只想一个人面对。
正文 【82·生产(下)】
【82·生产(下)】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我只在医生的提醒下看了一眼,彼时那小家伙被人拎着腿倒过来提着,她生下来的时候没有声音,不哭不笑,一双小眼睛微微眯起来,似乎是不适应这手术台上的强光,医生剪了她的脐带,朝着她后背拍了一下。小家伙吐出一口水来,然后过了几秒钟,放声大哭。
我欣慰的笑了笑,喃喃自语:“行……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医生听到了,也笑了笑,道:“这孩子真奇怪,我可没见过顺产的孩子这么安静的。你这闺女将来准是个淑女。”
说完,把孩子正常的抱进怀里,在她的脚踝上套上了一个出生牌,然后将她抱了出去。
我的眼睛追随着宝宝直到手术室的大门关上。医生说我还要在这里躺上两个小时才能抬回病房。
因为是晚上生的宝宝,被抬回病房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舅舅和舅妈等在病房里,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我不禁问道:“怎么没去看孩子?”
舅舅撇撇嘴:“有人就趴在育婴室的窗户上眼睛都不眨的看,我跟你舅妈哪还好意思上前了。”
我自然知道舅舅说的是谁,可是没有办法,谁让辛穆是孩子的父亲,这折磨了我十个月的小家伙,让我整整痛了十个小时的小家伙。在*后的生命里,她还会源源不断的惹出各种各样的麻烦,可是无论怎么样的错误,我觉得只要我一想到今天她生出来的时候,满身紫红色,皱巴巴的跟个老头子的那副模样,哪怕她闯了通天的祸事,我也必是要护她周全的。
等不及宝宝被推回来,我的头刚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分娩之后的几个小时,按照医生的说法是“随着荷尔蒙的骤然下降”,我不断下沉直到陷进没有一点亮光的没有尽头的深蓝色里面。我记得看到小孩的出生纸,上面填着我的医学年龄,25岁,我几乎忘记的年龄,只知道在过去的任何时间里面,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绝望的感觉。这只是一个阶段,我现在知道了。我打算活100岁,如果真的可以活那么久的话,那段时间真的就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瞬间。但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也没有人爱我,保护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或者只是用温柔坚定地声音告诉我,一切坏的都会过去的。
半夜里*隐隐作痛,我想找个枕头垫在腰下面,奈何这一双手似坠了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恍惚中有个人默默坐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轻声问我:“晓晓,要什么?”
我抽回了手,将头转向另一侧。
辛穆低低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离开。我以为他是走了,却不成想过了片刻他又坐了回来。他的手伸进被子里,我顿时怒道:“你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疲倦,夜色下我们对视,我终于看清他下巴上的胡茬以及褶皱的衬衣。他眉目似也染上月色的凄凉:“我给你腰下垫个枕头。”
说罢,也不管我的挣扎,小心翼翼的将枕头塞在我腰下。
想当初我们浓情蜜意之时,每逢我小日子来访,都要腰酸,时时半夜里将他弄醒,叫他给我找个枕头垫在腰下。他这人虽然起床气很大,但是对我,却一次都没有发作过。
今时今日想来,此间种种,都是过往。若是真有一日能够回到过去,我想找到彼时的他,问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