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休息。反正行程快慢都是努达海的事,萧葵也管不着,想着就是旅程完了,说不定努达海还要抚孤呢,越往后想,萧葵就越觉得她的人生一片黑暗。新月不是一个察颜观色的,况且就算是新月会察颜观色,一个丫头心情的好坏和格格比起来,孰轻孰重自然一眼就明了。
萧葵把风帽给新月戴上,新月皱了皱眉,有些不愿。萧葵不管这些,整理风帽上垂下来的一层面纱。新月说帐篷里面闷得慌,非要出来散心。护卫的军士已经离帐篷一丈远,再远出了事,萧葵担不起责任。萧葵低下头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咬牙切齿。我说努达海将军啊,你在格格视线内晃来晃去做什么,听说你把帅帐安扎在五丈外,说是要亲自卫护端亲王遗孤安全,希望你心口如一才好啊。
“云娃。”新月喊了一声。
萧葵急忙走过去,“格格,您有什么吩咐?”
“我没有什么吩咐,云娃。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我记得六岁时候你就来我身边了,我们一起长大,你也一直陪着我,在我心里,你就像是我的姐姐一样。”新月自顾自地说着,抬头看着天边半轮残月,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来。
萧葵低着头,“奴才不敢。”
“说什么不敢,”新月抽泣了一声,用帕子拭了泪,“在荆州城外,你和莽古泰舍了命救我们,我和克善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阿玛不在了,额娘不在了,哥哥们也不在了,克善和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像阿玛和额娘一样宠着我,我不知道京城里等待我们的是什么,皇上,太后,他们会喜欢我吗,会喜欢克善吗?……”
“一想到这些,我就有些恐惧。云娃,你知道吗?……”
萧葵很想就这样站着听新月自伤自哀,但不知道什么地方就有一双眼睛看着呢,她跪下来。封建社会的奴才真不是人当的,她也很想听新月的话不要跪,但制度在头顶悬着,她不想做“世人皆醉我独醒”的那一个。
“格格,这些话,以后不要说了,如果您还想要云娃伺候您。”
新月伸手没有把萧葵拉起来,泪水止不住成串地滚下来,“云娃,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以前在王府……”
“这句话,请格格以后也不要说,京城不是王府,皇上和太后也不会是王爷和福晋。”
“果然什么都不一样了。”新月失魂落魄一样,“这些日子,德嬷嬷一直和我说,以前我能够在王府做的说的,到了京城就不能了。就连伤心高兴都不能随着自己……云娃,你说这样活着是真的活着吗?不能爱也不能恨……我没有父母了,我和克善是孤儿了……”新月泣不成声。
萧葵跪着,看新月这样哀戚,心里不是滋味。封建社会就是这样人吃人,尤其在京城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要想好好地活着,滋润地活着,就必须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喜怒哀乐那些东西统统是做出来给人看的。如果萧葵可以做主,她希望新月留在荆州,天高皇帝远,这样她就不会和努达海有交集,她年轻尊贵,或许会找到一个知冷知热的男子,成全她的爱情。但,这个社会,做主的不会是萧葵,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鬟,是奴才。
新月哭了一夜,直到东方发白,才哭着睡着了。萧葵站起来,感觉双腿都僵了,尤其膝盖钻心地疼。她强忍着,挪着脚去旁边的帐篷唤醒了两个仆妇,把新月抬回帐篷里。
四五月的夜里,是带着寒意的,尤其地面下的寒气正是往外散的时候,萧葵揉着膝盖,捶着腿,想着自己灌了两大碗驱寒的姜汤,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尚未痊愈的左臂传来一阵阵酥麻帝。
萧葵醒来是在马车上,觉得脑袋晕沉沉的,身体乏软无力,德嬷嬷和一个仆妇在旁边,没有看到德嬷嬷身边的流苏。她强挣着起身,“格格怎么样了?”
“你这孩子……”德嬷嬷叹息着,“躺下躺下,格格那里有流苏伺候着。得了风寒也不和我们说,你一个姑娘确实比我老婆子身体强健,但硬挺着也不是什么都能挺过去的。”从仆妇手里接过一碗黑糊糊的药汤,“一直温着呢,吃了药,赶快好起来,格格还需要你伺候呢。”
药很苦,萧葵喝了就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半睡半醒间,有只温暖的手抚摸她的头,让她想起母亲。
萧葵这一病,大半月才好。新月来看了好多次,克善也亲自来探询一次,萧葵挣着身子爬起来磕头,之后克善不来了,只派身边的绢舒和七纨隔三差五过来问一两次,新月也不来了。病中,萧葵脑子晕晕沉沉,睡得多醒得少,等她身体大好了,外面天已经变了。
萧葵爬出帐篷,看见新月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在不远处散步。那马,萧葵认得,努达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