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了,就在一处叫做南关尤氏旅店
的下处歇了脚。魏忠贤腰酸背痛,便早早上了炕长吁短叹起来。也不知道京中现
在是个什么局势,自己那些人到底在忙些什么。
押送他的队伍一刻也不肯放松,既怕有人劫了他,也怕他半路脱逃。因此每
到一处,即便是晚上投了栈,也都时时有人站岗放哨。这样一来,魏忠贤与他的
那些死党的联络,也就更为困难了。
「客官,您喝水吧。一路辛苦了。」尤氏旅店的小二,殷勤地送上一大碗粗
茶,放在炕头的小桌上。魏忠贤却连看也不肯看一眼,直勾勾地看着窗外巡逻的
锦衣卫发呆。
「您是个人物。小的看的出来。老人家,还是喝口水吧。」小二放下水却不
走,再次提醒着魏忠贤。
魏忠贤心中一动,眼睛瞄向那茶盘,就发现茶盘下,微露一小角白纸。他心
知有异,必定有人给他通风传信,忙点点头,示意那小二下去。
小二走后,魏忠贤四处看看,没人在注意他,飞快抽出那纸,却只寥寥几个
字:「事败,回京受审必死,贞。」
魏忠贤脑袋轰然一响,两眼一阵发黑。他当然明白这字条的含义。这是他的
死党,宫中的另一位宦官,叫做李永贞给他发来的密报。崇祯必定是知道了更多
以往他所做的事情。没错,客氏,客氏!魏忠贤此刻终于想到了这个名义上是他
妻子的女人。有她活着,他岂能安枕无忧!?
魏忠贤好恨,好悔!早知这样,早该动手除掉客氏。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眼见着,逃,逃不了;走,走不成。若然被崇祯捉回京城去审批,自己的罪,死
十次百次也不够。那刑罚之狠厉,他比谁都更清楚。因为好多种酷刑,根本就是
他自己的杰作。
魏忠贤瘫坐在炕上,一时间没了主意,再也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九千岁,再
也不是那个指鹿为马的大权臣。怎么办,怎么办,事到如今大祸临头,他该怎么
办?
「老爷,老爷,您这是怎么了?」随着魏忠贤一同去凤阳的小宦官李朝钦,
打好一盆热乎乎的洗脚水来,一进门就看到魏忠贤变成这个样子,连忙问道。
魏忠贤呆了半晌,看着李朝钦苦笑道:「难得,难得你还没有嫌弃杂家。」
李朝钦鼻子一酸,放下木盆,上前给魏忠贤脱了鞋袜,又轻轻地把他那双枯
若树根的,冰凉的脚,沁入热水中,一面撩着水给他洗脚,一面有点梗咽地说道
:「老爷,我是您养大的。您对别人咋样,我不知道。可对我,一直就好。我没
有爹,心里边,您就是我爹。爹不管是有钱没钱,当不当官,都是爹,怎么能跟
着别人落井下石呢?」
魏忠贤闻言,不由得老泪纵横。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想不到自己这一
辈子,就交下这么一个人。一切都晚了,晚了。若能回头再来过,他一定让自己
早早抽身,不让自己结下那么多怨恨。
「好孩子,好……你很好……只可惜,跟错了人哪。唉……。我若早明白,
早就该带着你,一起告老还乡,一起去享几天天伦之乐。」魏忠贤拍拍李朝钦的
肩膀叹道。
「没事,老爷,咱们去凤阳也一样。没钱也罢,总之平安地过,就是好的。」
李朝钦的眼泪,落入水中。
魏忠贤点点头道:「是啊,可惜,可惜,我一辈子,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
平安就是福。」说罢,便把揉在手心里的纸条,塞给李朝钦看。
李朝钦看了一眼,吓得说不出话来,手下的动作也停止了。
「好孩子,我是翻不了身了。你呢,没有死罪。等我没了,你就走吧。宫里,
别呆了。那个地方,不养人。」魏忠贤揉碎那张纸,塞进嘴巴里吃了。
「不会的,不会的。老爷,你去哪,朝钦都跟去伺候。」李朝钦突然笑了,
一瞬间他整个想明白了,心里就不怕了,豁亮了。魏忠贤没太当真,只是感激他,
还能这么安慰着自己。
今夜的饭菜格外丰富。李朝钦把靴子里藏的最后一小块金子,给了尤氏旅店
的老板娘,换来了好饭好菜和好酒。魏忠贤一路以来都没好好吃上一顿,他就只
有这点东西可以孝敬的了。
魏忠贤却没有这个胃口。面对着满桌子的酒菜,他拿起筷子,举起来在半空
中停了半天,却又放回到桌上。
李朝钦刚要劝几句,此刻却突然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一缕缕依依呀呀清冷
的胡琴声。哀伤的前曲过去,那Cāo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