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八十三回:小夫妻两顶竹轿逃外地 大老爷三次较量全盘输(五)
华把藏金所在问出来,再连夜转移,让吕慎之什么也捞不着。但是金玉如一连两天到团防局去了四次,那守门的团丁总是说:“老团总吩咐下来,张国华是反叛要犯,任何人不得见面。”金老儿实在气不过,一不做,二不休,跑到县里去找能镇得住吕慎之的官儿去了。
一个小小的团头,在花子世界里,几乎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但是在县衙门的二爷们眼睛里,一个小小的叫花子头儿算什么?不是回答他“大老爷不在”,就是告诉他“太爷今天不见客”,连回都不肯去回。金老儿忽然想到“人熟是一宝”,就去找缙云县团头王义山,干脆说明了缘由。王团头琢磨了半天,带着金老儿先去找皂班班头张胖子,张胖子带着两个团头又去刑房找丁拐师爷,四个人当面商定:藏金挖出后,分作四份儿,县太爷独得两份儿,金老儿和张国华合得一份儿,王团头、皂班班头、丁拐师爷连同参与其事的吏卒们合分一份儿,这才由丁拐师爷一人进后院去跟太爷商量。不久就捧了一根标了硃的竹签出来,说是一切谈妥,明早就由皂班派人去壶镇提取张国华到县听审。
张国华被押到县衙,天已断黑。这种黑心案子,本不是白天在大堂上审得问得的,太爷吩咐下来,就由丁拐师爷在二堂代审。开审之前,金老儿到饭馆儿去提来了一大碗肉丝面,送进候审房去,并借机当面开导一番:吕慎之用心险恶,妄图问出藏金所在,杀人灭口。是他金鹤春看出苗头不对,进城来找到了吕慎之的克星金太爷,方才从虎口中把你张国华救了出来。代价么,当然也说明了:张国华得藏金的四分之一:两千五百两银子,尽够小夫妻俩吃穿一辈子的了。他劝张国华识事务者为俊杰,不要放着活路不走走死路。一会儿过堂,把藏金所在如实说了,只要挖到了藏金,不单官司立刻可了,银子也即刻到手,接着就可以与玉如洞房花烛,他们老两口儿,也终身有靠了。
张国华见金老儿乱来一气,不但完全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而且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只得苦笑了一声,点头答应了。
到了夜审堂上,张国华索取纸笔,画了一张详细的藏金位置图。丁拐师爷接过来一看,图上画的是壶镇吕氏宗祠的正殿,藏金的位置就在殿前正中第三块条石下面。丁拐师爷将信将疑,退了堂,叫过金老儿来盘问,得知吕氏宗祠正是当年太平军后营的驻所,心中觉得大概不会错,忙又去跟金太爷商量了一番,拟定了一个名目,准备按计而行。
第二天一早,金太爷摆了全副执事,带了三班衙役,鸣锣开道,直奔壶镇。管祠堂的见是太爷驾到,不敢怠慢,急忙大开中门,放炮接进,在中厅落座待茶,太爷传下口谕:据江洋大盗招供,有赃银若干埋在正殿前面,今天特来起赃。当地风俗,祠堂乃是历代宗亲栖息之所,不能随便动土的;但是县太爷摆了全副执事前来秉公办案,管祠堂的哪敢驳回?只好一面小心伺候,一面着人去给族长及吕慎之等人报信儿。这边县太爷不由分说,当即下令轰开闲人,关上祠堂大门,按图纸所画,着人撬开殿前数块石板,往下深挖。一直挖下四尺有奇,下面已经全是生土,除表层有些砖头瓦块儿之外,别无他物。金太爷心知受了张国华愚弄,勃然大怒,拂袖而起,立即下今打道回府。刚刚坐进轿子,排好执事,吕氏族长及吕慎之等人已经闻讯赶到。丁拐师爷从轿中探出半身,喊了一声:“赃物已获,公务在身,无暇闲叙,诸公免送!”锣声响起,大轿小轿相继上肩,起道远去。吕氏族人赶紧进祠堂一看,只见殿前挖开一个大坑,砖瓦弃土堆满四周,凌乱不堪,气得几位头面人物大眼瞪小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金太爷回到县衙,天已断黑。刚钻出轿子,就一迭连声地喊:“提张国华!”衙役赶紧去开开候审房的铁锁,见房内灯火已灭,喊了几声不见回答,就向前摸了过去,走不几步,绊在一件什么东西上,摔了个狗吃屎。急忙退身点灯来看。只见张国华仰面朝天躺着,左边脖子上的一根粗血管已经割断,流了一地的血;右手还拿着半块碗碴儿,面前地上放着一把空酒壶、一个磕破了的细瓷大碗,那是金老儿黄昏时分送来的一碗肉丝汤面。看来张国华是功德完满之后,酒足饭饱地自投西方正路的。难怪他眼角虽然挂着泪水,嘴角却挂着笑意!
金太爷闻报,无处出气,就要传令把金团头抓来打屁股,多亏丁拐师爷做好做歹地劝说:一者非金老儿之过,二者得罪了这种地头蛇,到外面去胡说八道一通,当县太爷的还不能不顾忌到官声。金太爷听了,这才作罢。
金玉如听说张国华已死,深恨父亲心术不正,坏了她的美满前程。想想自己已经跟男人逃跑过一次,名声自然很难听了,即便今后还有人来提亲,小辫子总攥在人家手里,婚后的日子也好过不了。越想越觉得无路可走,趁父母不防,夜间一根绳子悬了梁。第二天早上父母发现了,除了大哭一场,深自悔恨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