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六十八回:大财东仗势舍财硬请客 小戏子逢场作戏代新郎
儿,亲友们多一半儿是来帮忙打杂的。只见他们前前后后忙忙碌碌,也不知到底忙些个啥。申时以后,女方发来了妆奁,连人带货,一共装了七八条大船。刚一拢岸,就放炮奏乐。老财东容光焕发,乐呵呵地亲自迎出大门,自有帮工的一杠一杠地抬进新房里去安置了。
一忙忙到酉时以后,知宾才来相请入席。本忠远远地坐在廊下,同桌的大都是买卖中人,席间荆旱一些货物冷热、时价涨落之类的生意经,本忠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仇有财是客人带来的乐工,又低一等,只能在席棚里跟船工、杠脚们在一起吃八大碗。师徒二人心中纳闷儿,面前有酒有肉,且不管他,吃饱了再说。等到席散,已交戌时,插得上手的都忙着打点催妆,准备明天正日子迎亲。本忠酒足饭饱,无事可干,跟那帮人也无话可聊,略坐了坐,就回到客房去安歇。半天来,当伴郎的连新郎是个什么样子都没见着。两个人横猜竖猜,摸不透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正半天过去了,也没少了一根毫毛,倒白吃了一顿酒饭,落得倒头先睡,且看这场戏明天怎么个唱法。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本忠他们见天还设亮,又没给自己委派什么职务,也就躺着没有起来。忽听得门外院子里杂乱的脚步声响过来一阵,响过去一阵,还夹杂着嘁嘁喳喳、唧唧哝哝的低语声,却又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从断断续续的片言只语中听起来,好像是哪位病了,正商量着要去请大夫。
不久,天色亮了,两人起床开门出来,讨汤水梳洗了,就有下人送进两碗素汤面来做早点。两人也不容气,吃完了,眼看着下人把碗筷收了去。
两人坐在房间里,低声嘀咕了一阵儿,依然猜不透张财主花了三天的戏码子请自己来此到底有什么用处。看看门外院子里,花轿已经打点出来,乐班也已经齐了,执事打杂人等穿梭似的来来往往,夹杂着高呼低唤,慢声轻应,一片乱糟糟的忙碌景象。本忠见闲着没事儿,正想拽着师傅迈出门去到外面溜达溜达,观光观光,恰好主人一脚迈进门来,身后还跟着那个人称徐半仙的礼生,披红插花,手里提一个包袱。尽管那土财主皱着眉头,一脑门儿的官司,却是未语先笑,强装出一副诚恳、和气、亲近的热乎劲儿来,十分歉意似地说:
“两位老板驾临舍下,遇上小儿的婚事缠身,分拨不开,简慢之处,还望二位多多担待!”
本忠估摸着今天是正日子,大约该轮到伴郎上场了,不等财东开口,先试探一下:
“张爷不必客气,我是府上出钱雇来的傧相,只等着替府上效劳呢!从昨天到今天,吃也吃了,歇也歇了,今天的戏怎么唱,您老吩咐就是啦!”
土财主嘿嘿一笑,也不坐下,却斜着眼睛伸出一只手来拍拍本忠的肩膀,显得更加亲近似地说:
“今天是小儿迎亲的正日子,我这里有几个好(hào)戏玩儿票的本家,很景仰刘老板的仙音妙曲,本打算在席后大家会一会,交个朋友,图个热闹的意思。想不到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样的日子口儿,小儿不知是冲撞了哪方凶神,昨儿上午还好好儿的,下半天就嚷心口痛,嫁妆发过来了,也没法儿去接,好在坤方的月老是世交的老友,倒也不会计较。原以为灌两口凉风受了寒,喝点儿红糖姜汤就会好的,谁知道半夜里又吐又泻,病情反倒转重了。天亮之前,请了本镇的待诏大夫来看了,说不过是时疫小病,不妨事的。只是择定了的迎娶吉日,早已经知会出去,亲友们也都到了,屎憋屁股门的事儿,改日子是来不及的啦!我这里百般无奈,实在是没法儿可想了,这才只好来央求刘老板。无论如何,必得刘老板帮一下忙,把这个场面圆过来才好呢!”
本忠见老财东这样客气地礼下于人,婉言相求,不知道他要自己去干什么营生,就按照事先商定来者不拒、有求必应、定要看他一个结果的主意,迎合着他的口气说:
“张爷言重了,刚才我不是说过的么,我是府上花钱雇来的傧相,三天之内,就是专为府上效劳的。府上要办什么事情,只消吩咐一声,敢不遵命!”
老财东听本忠这样说,只是呵呵地笑着,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启齿似的。这时候,除半仙开口说话了:
“刘老板大概也听说过我们这里的风俗:迎亲的花轿,必得新郎亲自押送到女家去,行过奠雁之礼,才能把新娘子接回来。如今新郎倌一病不起,怎么动得?事出突然,没有法子,只好请刘老板演一场戏,当一回替身往返一趟,只要把新娘子接回来,拜了天地,圆过这个场面来,不叫二爹在亲友面前出乖露丑,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啦!”
本忠和仇有财万万没有想到会生出这样的事端来,听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也难辨真是得了急病呢,还是事先就安排好了的活局子。回想昨天发嫁妆过来的时候,倒真的没见新郎出来会客,兴许当真病了也未可知。在浙南地区,择定了嫁娶日期,届时新郎忽得急病请人“代新郎”迎亲拜天地的事情是允许的,也是经常有的,本来不足为奇。不过,那大都是由新郎的嫂子或妹妹女扮男装来粉墨登场演一场《孟丽君招亲》——来一个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