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六十八回:大财东仗势舍财硬请客 小戏子逢场作戏代新郎
女拜堂,还很少有听说找一个小伙子来代新郎拜天地的。莫不是张家的少爷容貌丑陋或是身有残疾难见人面,要找替身去骗婚么?本忠想到这里,先不置可否,却问那礼生说:
“新郎临时得病,找人替代的事情,通知女方了没有呢?要是未曾通知,想当初定亲的时候,人家总也来相过姑爷的。如今换了一个人,要是露了马脚,岂不是好事办成了坏事,凭空又添一场是非么?”
那礼生嘿嘿一乐,显得十分神秘似地说:
“说起来,这叫做无巧不成书,也叫做天下事无奇不有。刘老板不要见怪:张府上的这位舍人,不单长相容貌跟足下一般无二,就是身材的高矮胖瘦,都是不差分毫的。你说是奇也不奇?要不然,张府族中那么多的少年子弟,打发谁去代理一下不行,为什么巴巴儿地非要求到刘老板面前,请你出马不可呢?这门亲事,原是两家的奶奶们在一次喜庆酒宴上提起来的。亲家母来相亲,赶上小舍人正在学塾里给塾师背书,亲家母只在窗外张了张,见小舍人唇红齿白,相貌端正;塾师问起书来,又头头是道、对答如流,十分满意,当下就把亲事说定了。事后请的两位媒人,乾方的是大丰粮行的老板冯子才,坤方的是庆余堂支店少掌柜的胡有寿,都是温州市面上的大买卖家,生意上相与的朋友,对两家的儿女并不熟识,反正不过是应个名儿,走个过场。亲翁更是卧床已久,连女婿的面也没见过。刘老板一来跟小舍人长相模样儿十分相似,二来又是在台上做惯了戏的,善于应对,三来女家又只有亲家母一个人来相过姑爷,还是匆匆一面,不会记得那么清楚。有以上这三宗因头,我适才跟二爹商量,此事请刘老板出马,万元一失。事出偶然,亲家那边还是以不说穿的为妙。好在刘老板在台上天天拜天地,不会怯场,又有我在旁边三步不离左右,随时给你提醒着点儿,你就尽管放心大胆,只当是你自己娶亲,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不就得了吗?”
本忠听他这么一说,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是清清楚楚的。昨天半天儿没见到新郎,看起来,这件事情倒好像真是事到临头横生枝节出的拐遭的难。怎么办呢?答应还是不答应?一时间颇难决断。回头用征询的眼光看看师傅,只见他微微地点了点头。本忠也不是个怕事的人,另外,来前就商量好了的,一切过场都听张家的安排,倒要看看这场喜事中间到底有些什么文章。这样一想,也就点点头说:
“我还是那句话:我是张府上出钱雇来唱戏的,唱什么戏,怎么个唱法,全听柜儿上吩咐。不过唱得好唱不好,会不会砸锅露怯,我可不敢写包票。比如说,我这学了才几天的温州腔,外地人听起来好像满不错的了,本地人听起来就不够味几,难免会叫人起疑心。这样吧,跟我来吹笛子的这个伙计,年纪比我大,这种事情,经得多见得广,要给他也找一份儿差使,随时跟着我,那就好了。到时候我有想不到的地方,有他给我提个醒儿,我就胆壮了。”
徐半仙见本忠已经答应了,欢喜不迭地说:
“刘老板只要肯帮忙,一切全包在山人我的身上,准保你办一个马蹄刀瓢里切菜——两头合适。你这一口温州话,不仔细听,也差不离儿了。为防万一,到了女家,你就装腼腆,多作揖,少开口,一问一点头,二问一摇头,三问是是是,非说不可的话,声音压得低低的,调子拖得长长的,人家只当是新姑爷害臊,就混过去啦!反正拢共就一顿饭工夫,新娘子一上轿,咱们一掉转船头,就算是完事大吉。回来以后的戏,就好唱了。你的这个伙计,就让他在这里等你吧;那边的事情,有我在你身边,你就一切看我的眼色行事好了。要是又添一位出主意的在你身边瞎叨叨,不一定合我的意,中我的款,出了漏子,是他担待还是我担待?过一会儿,咱俩再碰碰头,一应过场,事先都合计好了,省得出错儿。张府上的底细,我也大约码儿地给你说说,省得一问三不知,驴唇揞到了马嘴上去。等到花轿抬进门儿来,大功告成,张二爹少不得还要重重地谢你呢!”
说着,就把手上的包袱解开,让本忠换上做新郎的衣帽鞋袜,正如刘半仙所说,不长不短,肥瘦合体,就好像可着身儿量准了尺码做的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