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六十八回:大财东仗势舍财硬请客 小戏子逢场作戏代新郎
立的,不是铁蛋儿一个,不信就不能变了。比如说,你们大班儿不唱堂会,有人家里办喜事,拿帖子来请你们哪位老板去当傧相,总不算是坏了你们的规矩吧?宴会席上,闹房的时候,有那知音的相恳高歌一曲,总也是件风流雅事,不会推托的吧?要这么着,我这里回家去马上补一张帖子来,有屈你们班上这位姓刘的小老板到敝处当三天伴郎,总算是合情合理,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吧?说到抽走了一个角儿,你们班子唱不成戏了,那好办,我这里请三天客,你那里歇三天工,三天的戏码子算我包了,还不行么?”
一条地头蛇以势压人,一个土地爷以财欺人,说一千道一万,变着法儿的无非就是要把本忠弄到张家去,不单仇有财和本忠觉得蹊跷,在场的人包括老领班的在内都看出这里面必有文章。戏班子遇到这种啰唣事儿,一般都是惹不起,躲得起,想个法儿找个茬儿好赖不去,避开这场是非,也就完了。不过本忠却不这样想。他是个好(hào浩)事的人;不是个怕事的人。今天有人乐意出三天的包银让戏班子歇着,还拿了大红请帖来请自己去喝喜酒,眼前这个处处拿大摆谱儿的土财主既不疯又不傻,也不是钱多了扎手没地方花去,能甘心吃亏上当做脏头①吗?这里面到底憋着什么屁,固然一时间猜不透,但却可以肯定绝不会是好事儿。真要是这样,那就算他今天找对了人了。只要他办出邪门歪道的事儿来,那就老实不容气,非让他吃不了的兜着走,以喜事开场以祸事收摊儿算完结。看看老领班的,像魁星似的脸扭曲得更加厉害了,张口结舌,呐呐地正不知如何答复是好。本忠跟仇有财小声嘀咕了几句,见他师傅点了点头,就一步跨上前去,对领班的挤鼓挤鼓眼睛,爽朗地笑着说:
①脏(zànɡ葬)头——因不懂行情或事理而吃亏上当的人。本忠不愿老领班为自己受过,卸完了妆,一面穿上自己的衣服,一面走上前来拱拱手说:“二位爷的美意,我们心领了。……”
“难得今天碰上这么看得起咱们的大好人,既请我去喝喜酒,又出包银让咱们全班人马歇三天,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美的便宜事儿吗?王班头不赶紧道谢答应下来,还等什么呀?张爷这样看得起咱们,给这么大的面子,咱们怎么能不领情呢!就是家里死了人,等着下棺材落葬,也应该先紧着赴张府的喜宴嘛!席上有知音的高人雅士抬举我刘忠,敢不献丑领教吗?咱们一言为定,张爷那边兑过三天的包银来,我这里带上一个吹笛子的乐师,廿五日一早准时到府上去候教。只要爷们儿高兴,我这里雅的俗的荤的素的长的短的好的丑的曲子有的是,尽可以开怀闹上他一闹,落一个皆大欢喜。怎么样?王班头,还犹豫呀?”
领班的听本忠说得这么痛快这么爽气,一时间难辨真假,还不敢马上就应承下来,却求助似地把眼睛只管盯住了仇有财呆看,想讨他一句实信儿。仇有财见领班的还不醒茬儿,就笑着给他一句回话说:
“财主家办喜享,发帖子来请刘忠兄弟去喝喜酒、会知音,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光彩事儿嘛!你放心好了,到时候有我去给他吹笛子,准保砸不了锅……”
到了九月廿五,张家的请帖早就送过来了;包银却只送来了一半儿,还有一半儿,说是要等办完喜事再找齐。戏班里的伙计们,都只道是本忠愿意做自己一条嗓子不着,要给大伙儿赚几天清闲,将息将息,也就不以为意,各人找各人的方便和乐趣去了。
仇有财和本忠两个悄悄儿地又计议了一番,把各种可能发生的情节事先作了充份的估计,做好准备。吃过中午饭,师徒二人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帽鞋袜,身上各藏了利刃,用一只布口袋装了几管竹笛提着,正打算找上门儿去,恰好潘总甲一路甩打着袖子走了来专诚奉请,反正没多远,三个人就相跟着安步当车地踱到张家去。
张家的两进大宅院坐落在江边,坐北朝南,大门口正对一座石头砌就的码头,水陆两便。码头西边,有两间凉亭似的水阁子,门儿朝东,临江有一排栏杆,那是专为收取船租渔税而设的。此外,每年八月收租的时候,佃户们不论是用小车推了来,还是用木船运了来,也都可以在这里过秤交割。如今办喜事,门前张灯结彩,两棚小唱班分两边吹吹打打,贺客们不论是轿来还是船来,司宾的和管事的就在这阁子里迎来送往,登录礼品,分拨一应杂务。这时候阁子里人进人出,好一派繁忙景象。潘总甲把两个客人带进阁子里,跟管事的咬了咬耳朵,就有一位知宾笑容可掏地把他们俩带进大门里面去。
一迈进大门儿,就看见厅堂上挂着大红喜幛,历代宗亲神位前面红烛高烧,香烟缭绕,供着茶果,铺着大红拜垫,廊下挂着十来只朱红六角宫灯,已经有了不少贺客。大门内外,却没见搭得有戏台,看样子,八成儿是根本就没有请戏班子,连唱堂会的小班儿都不见得有没有。知宾把本忠师徒二人一直带到后厅,找到了忙得团团转的主人,客气几句之后,也只是吩咐带到厢房好生招待,什么也没说就又走了。
两个人在房间里枯坐了半天儿,除了互相低声说几句话之外,再没有一个人来张罗一声。新娘子还没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