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二回 土财主进棺材盖陀罗经被 老牙郎寻活俑走金华兰溪
做成凹弧形的长方形匾箱,出门的时候,既可以当枕头,也可以存放纸笔和贵重物品。
含殓完毕,又给死者正正脑袋,理理衣衫,这才请孝子和诸本家亲戚们大家过来瞧上一眼,一者是看看尸身平正与否,二者也是看了这最后一眼,从此就再也见不到了的意思。一直到孝子和本家亲戚们都亲视一遍并点了头了,吕敬之和林国梁抖开御赐的藏文陀罗经宝被来,从脚下盖起,一直盖到头顶。真个是“一床锦被遮盖”,严严实实地连一丝儿手脚头脸都没有露在外面。
这时候礼生赞礼之声又起,每四个大汉手搭一块棺盖,砰然一声,把棺盖扣上了。与此同时,以“高脚灯台”为首的四条尖细高音嗓子在乐曲伴奏声中也一齐咿咿哑哑、呜呜咽咽地嚎将起来。在场的亲人宾朋们也赶紧举起手来使劲儿地去揉眼晴,可就是挤不出泪珠来,好像也已经痛哭失声欲流而无泪了似的。
在一片唏嘘嚎啕声中,木匠已经把每面三只骑缝硬木元宝楔揳住了棺材盖儿,接着是两名油漆匠用生漆和布条儿把棺盖转圈儿的缝儿全都堵得纹丝儿不透。然后搭上大红金绣盖袱,请过马翰林粉书题写的“故候补知县林公暨孺人①张氏之柩”绛帛铭旌来,安放在两柩之中。到此,礼生高唱:“止乐!”霎时间,所有箫笙管笛、锣鼓铙钹全部嘎然中止;连那哭得刚刚来劲儿的四条尖细高音嗓子,也好像猛然间叫一双无形的巨手掐住了脖子似的,顿时把下半句没有嚎出来的哭丧调儿咽进肚子里面去了。整个前厅,忽然变得坟墓般的寂静,阴森森的,叫人毛骨悚然,各人好像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别别”跳动,但却又都感到透不过气儿来。
①孺人——清制:官员的正妻,一品二品封夫人,三品称淑人,四品称恭人,五品称宜人,六品称安人,七品以下统称孺人。
这时候,赛神仙赶忙把灵堂重新布置一番:除了正中并排放着两具寿材之外,靠东边安放了一张大红雕花灵床②,灵前正中央用两张方桌拼成一副灵座③,支着闱幔,座后放两张红木太师椅。一张椅子上搭着林国栋家常穿的那件蓝布大褂儿,下面放着从他脚上换下来的那双后跟已经开绽了的厚底老布鞋——不拿新的出来,无非取一个“如在”的意思。椅子旁边,靠着他那根三尺多长的旱烟杆儿。另一张椅子上,却搭着林国栋娘们儿出客吃喜酒才穿的石青刻丝八团①衬绒褂子和一条碧绿百折湘妃裙,放一双软缎紫红绣花鞋。跟林国栋那身蓝布“补褂”对比起来,确实很不相称。不过人们都知道林国栋一生吝啬,有好衣裳也舍不得穿,还说这叫做“真桐油不晃荡,真财主不露相”,倒也不失他土财主的本色。
②灵床——供灵魂安睡的床。《清通礼》中规定:“大殓后设灵床于柩东,施帏帐枕衾衣冠带屨之属,设頮(音huì会,同靧,洗脸的意思)盆帨巾于侧如生时。及夜,奉魂帛于床。”
③灵座——供祭奠用的座案。《清通礼》中规定:“大殓后于柩前设灵座,奉魂帛几筵,供器具。”
①刻丝八团——刻丝,也作“緙丝”、“克丝”,是一种回手工织成的丝织品,有花纹图案,在强光下看起来,又如刻出来一般而得名。八团,指一件褂子上绣有八个团花的图案,是一种高贵的妇女礼服。
灵座的桌面上,林国栋前面放的是一副二马车水烟袋,一把算盘、一副半黑半黄的玳瑁边老花眼镜,好像他到了阴间依然有许许多多跟穷人算不清的账要算似的。他娘们儿面前,只有一支翡翠嘴儿仙鹤腿儿的短烟袋锅,还有一支她常用来给自己捶腰腿间或也用它来打使唤丫头的美人拳②。另外,桌子中心大大小小摆了二十四个盘子碟子,供着林国栋两口子平日爱吃的干鲜果品糕点之类。桌子靠外是一副步步高升镴制十六斤大烛台、一只宣德年间铸造的三鼎足青铜香炉;靠里是两块红漆金字魂牌。一时间香烟缭绕,烛泪点滴,祭告祝祷,涕泣哀号,酒捧一盅,香上三炷,男女老少,亲疏远近,换着班儿地叩头礼拜,倒好像林国栋两口子这一死,果真已经登仙成佛了似的。
②美人拳——专供老人捶腰腿用的木制拳形长柄小棰,有的包有皮革,可以代替拳头。
老学究自从头一天跟赛神仙斗法败下阵来,昨天见官又没有得到好脸面,心里堵着一口怨气出不来,加上又是有了年纪的人,竟然头重身飘,四肢酸软,觉着很不自在。今天大殓,林国梁登门敦请了两次,老学究半真半假地托病卧床,没有出场。大殓时有他没他,倒不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为难的是,蛤蟆岭上陵园里还有几块碑铭,却是非请老学究大笔一挥不可的。并不是除了林步雪这个不第的老秀才之外,附近村店乃至壶镇街上就找不出几个会写字的人来,只因他是族中的长辈,舍近而求远不单多费周折,而且真要为这件事情得罪了老学究,往后族中有什么事情,多一个人出来跟自己唱对台戏,也犯不着。赛神仙不是林村人,不怕老学究到大桥头去抢他的买卖。林国梁却比不得赛神仙,他是个常在林氏族中出头露面而且主要靠族中长辈赏脸才能赚一碗饭吃的混混儿,既非士农工商,又无一技之长,怎能够也像赛神仙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