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二回 土财主进棺材盖陀罗经被 老牙郎寻活俑走金华兰溪
的,敢于无所顾忌,自己给自己树立仇敌呢?
入殓祭拜告一段落之后,林国梁为此急忙找林炳商量,封了十两银子的一份儿厚礼,以探病为由到老学究家中叙话,说了一些“季节交替,冷暖无常,年事已高,多加保重”之类的客气话,然后把红封取出来,说明此番来意。老学究本没什么大病,如今见这重甸甸十两一封的润笔,心里的疙瘩先就消下去一多半儿,只见他先是慨叹了一阵儿年老体弱,继而谦称自己才疏学浅,不胜如此重任;最后半真半假地说,要是实在急等要用又一时无人承应的话,也只得勉力而为之,如果他日求到高手名笔,不妨另刻重换。林国梁见他眉开眼笑地看在十两润笔的份儿上居然不记前愆,一口允诺,也就放下心来。又说上几句客气话,说明头七发引奠竁,接着就要树碑,除去錾文凿字得一天工夫之外,实际上就剩两个整天了,请老叔务必赶上一赶,只求词句通顺,不必过于斟酌推敲,以免病中费神劳心等等,也就告辞了自回林炳家来。
老学究收起十两纹银,赶紧从书箱中找出那部珍藏多年却难得一读的《墓铭举例》①来,东抄一章,西摘一句,加上虚词实事,之乎者也,悲夫痛哉,于戏咨嗟,说的无非是林国栋夫妇如何德高望重,吴家子弟如何恩将仇报,以致八方震惊,千夫所指,异口同声,怒叱群寇,如此等等,尽情地捧臭脚,拍马屁,反正做吴氏一门不着,骂了个痛快淋漓,狗血喷头。写完之后,自己又咿咿呀呀地击节而读,一句一点头,三句一兴叹,看起来文通句顺,读起来铿锵有声,就好像读的是一篇千古绝唱似的。读到后来,简直是三代以下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文章,连自己都不相信这是出于自己的手笔了。自我欣赏之后,取一张雪浪笺来恭楷誊清了,第二天一早就打发孙子送去给林炳过目,单等丧主点了头,再用中楷写出,交给石工去拓硃錾刻。
①墓铭举例——明王行编,取韩愈、李翱以下十五家墓志铭文,标为十三例,共四卷。
林炳是个自幼不喜读书的武人,在文字上头,本来就不十分讲究,如今见说得自己父母如此之好,吴家子弟如此之坏,又是叔公扶病挥毫的佳作,还有什么可说的?
弹指间又过了三天,眼看着已经到了第六天的中午了,还不见吕久湘回来。凡是知道老牙郎去干什么营生的“军机大臣”们,都有些着急起来了。赛神仙说:择定了的吉日是不能更改的,童男童女也不能省去不用,要不然,一圹风水宝地就这样白白地糟踏了。不用说上千的银子统统付诸东流,镇不住龙脉,子孙后代不单不能生发,反而有家败人亡的祸事临头。这一说,说得林炳也毛咕起来,就想趁眼下还有半天多工夫,多着几个人出去不惜重金就近找一找,就不信会一处也找不着。
林国梁的意思,想去找一趟金团头,看他手里有头面整齐点儿的男女孩子没有,哪怕年龄大点儿小点儿呢,就买他一对儿回来,一者在价码儿上可以少花许多钱;二者那些穷花子们只要有了钱,哪怕日后知道孩子进了坟莹了,也不会惹起麻烦。林炳却说不妥:一者是金团头的那一班孩子们,素常大家也都见到过的,肮里肮脏,邋里邋遢,哪有一个像样儿的?赫赫有名的林府,规模宏大的蛤蟆岭坟园,竟然埋进一对儿小花子去,岂不叫人笑话?再说,即使真有干净端正的,金团头那里,能这样太太平平让你把孩子埋掉吗?要不事先用银子塞住了他的嘴,别看那小老儿见了谁都低头哈腰叫老爷,耍起赖皮来,可比谁都行家。这样的人,还是不去沾边儿的好。
吕敬之跟吕久湘打交道已经二三十年,深信他人头熟、门路广,像这样的事情,虽说在时间上紧迫了一些,却还不至于办不成功,因此主张不妨放宽心再等上一等。万一要是真的明天一早回不来,到时候他还有一条锦囊妙计可以应急,管保少不了这一对儿孩子来陪葬就是了。说着,凑到林炳的耳朵旁边轻声地嘀咕了几句。林柄先是脸上微露一丝儿为难的神色,略为迟疑了一下,也就点头认可了。
赛神仙不知道吕敬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虽然神机妙算赛过神仙,却也摸不透他的腹内文章,难解个中奥秘,别人家里的丧事,自己既不掌令,不过是个军师谋士的角色而已,只要他明天一早能交出一对儿童男童女来,管他是抢来的还是骗来的呢。这样一想,也就不再过问了。
林国梁自以为身居护丧,主持一切,可以预闻军机,虽不发问,直瞪着两眼只管瞧着林炳和吕敬之。吕敬之见林国梁瞪着自己目不转睛地傻看,就说这事儿眼下还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要是天黑以后吕久湘还不回来,大家再聚到这里来听他下一步的对策。林国梁见如此说,也就不便于紧钉着细问。大家怀着不同的心思,各自散去。
申牌过后,太阳看看偏向了西山,大家都估摸着吕久湘今天是不会回来的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来回说:蛤蟆岭那边有两乘白布篷小轿如飞而来,八成儿许是吕久湘回来了。大家听说,都步出大门外来看,果然有两乘轿子往林村方向快步抬来,就站在门外看个分晓。约摸也就是两袋烟的工夫,两乘轿子都在大门口落了肩,后面一乘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