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三回 老学究复古纳聘礼 新举人荣归开喜筵
《封神演义》中说他的心眼儿比普通人多一窍。
“爸爸常说:好男不吃家中米,好女不穿嫁时衣。又说:富贵有命,人力难争。女儿命薄,眼前这许多妆奁,就够我折福的了。再说,舅舅家也是壶镇数得着的大户,穿的戴的,使的用的,总也不会太缺少。女儿要是有福气呢,缺什么少什么都会有的;女儿要是命薄,再多的陪送也不一定守得住。自古到今,有几户人家是靠嫁妆发家的呀?照女儿想,这妆奁陪送,无非是给父母亲争个面子光彩的意思。都说我家是壶镇首富,只要在嫁妆上不让别家压住,也就得了。前年白竹卢家嫁闺女,不知道婆家送了多少两银子的聘金。要是比舅舅多呢,咱们就不必说了;要是比表哥少,那咱们在陪送上头少于他家就有点儿不大好看了。到底怎么办合适,还得爹妈作主。”一番话,说得有进有退,好比是铁打的筲箕——点水不漏。
俗话说:知子者,莫若父。那么,知女者该是谁呢?当然是莫若母了。瑞春是个十九岁的大姑娘,壶镇通街上的姑娘就数她大。多少个跟她同年的甚至比她小的姊妹们,早都已经出阁,有的还做了母亲了。十九年朝夕相处,女儿心里惦的什么,做娘的哪能不知道?卢举人家聘姑娘,收了八百两纹银,这几乎是尽人皆知的事情,瑞春当然也明白。这会儿说是不知道卢家收了多少两银子的聘金,分明是不说出“咱家收的聘金比卢家还多”这句话来,而要她母亲自己去琢磨。这层意思,做娘的也清楚得很。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瑞春妈一向是疼闺女的,还能不向着闺女吗?想想瑞春的话,也确实有道理:论聘金,比人家多收二百两;论家境,卢家虽然祖上当过尚书,自身却不过是个府学训导,除俸银之外,别的进项并不多,指的还是那几百亩祖产的租谷。比起吕家又是布店又是当铺来,一个是死水,一个是活水。论全年的收入,三百亩稻田倒是能收十多万斤租谷,去皮碾白,就算能落下十万斤大米,不也一共才一千两银子么?吕家贩卖布匹,一年的红利就不止一千两,当铺里的买卖,那就更没谱儿了,遇上那不识货的主儿,拿一件价值百儿八十两银子的珍玩去当几十个大钱的事儿,也不是没有的。既然如此,在陪嫁这件事情上,即便盖不过卢家去,总也得跟卢家不差上下,才能在人前挺得起胸脯子来。如今收下这一千两聘金,不用在闺女身上,用到谁的身上?
瑞春的娘跑去跟大肉球一商量,老头子比老婆子更要脸面,一听说是给闺女添妆,还有个不同意的?当即决定:一定要盖过卢家去,让壶镇街面上的老老少少也开开眼。正好店里的伙计正好要到温州去办货,就叫他顺便找一家知名的银楼定打一副金台面、两副银台面,另外多带银两,看见有什么时新稀罕的舶来品,可以便宜行事,只管买来。第二天,又请了一帮粗细木匠、铜匠锡匠、皮棉裁缝来,只要是用得着的家伙、穿得着的衣服,可着样儿一件件添置全了。
隔不多久,老伙计从温州回来,除了新打的金银台面之外,还有一座慎昌洋行经销的大自鸣钟、一只十分精致的金壳怀表。那个年代,全中国都还在用日晷测时辰,钟表这东西,还是十分稀罕珍贵的贡品,只有深宫内院、皇亲国戚和大爵位儿的官宦人家,才有那份儿福气消受,至于缙云县,只怕还没有几家人家有这洋玩意儿呢!
光阴荏苒,转眼到了同治十二年癸酉仲秋。
这一年的秋天,天是阴沉沉的天。秋雨连绵,淅沥淅沥,满腹愁怨的人,遇上这种天气,更是愁上加愁,更感心酸。真个是:窗外雨丝滴滴,窗内泪珠涟涟,秋风秋雨倍添烦,教人肝肠寸断。
这一年的秋天,地是湿漉漉的地。泥淖水坑,道路翻浆,出门在外的人,一步一滑,三步一跌,即便乘车骑马,也不免马蹄溅水,轮陷车翻。这叫做:昔云蜀道险阻,今叹胜似江南,马陷车翻人扬鞭,像煞泥牛鬼判。
就在这凄风苦雨的季节中,风雨如晦的日子里,林炳的心中却有一个他自己的春天。尽管天气依旧是斜风细雨,不停不歇,土路泥泞,又滑又粘,可是处州科试①已选,到省城杭州去赴乡试的吉日也已经择定,绝不能轻易地随便更改。反正坐的是轿,有篷有顶,干干松松,挨淋的不过是抬轿子的脚夫,大不了多花几个钱就是了,有什么了不起?出永康过金华到兰溪,下了船,就什么也不怕了。对他说来,阴天下雨,不是和晴天一样吗!
①科试——各县秀才在赴乡试之前的一次甄别考试,由省级主持,在州府进行。
到了择定的吉日那天一大清早,林炳穿上他表妹亲手做的衣物鞋袜,贴身带着表妹的信物佩珏,腰上挂着丈人的回定龙泉剑,打扮得威风凛凛,仪表堂堂。洗漱整冠之后,点上一炷清香,先在进士老爷的神位面前叩了头,祷告乃祖保佑一路平安,考场吉庆如意,然后用过早点,叮嘱林焕在家要听话,不可荒疏学业武艺之类,这才辞别父母,出门上轿。
林国栋亲自送出大门外来,先吩咐跟去的来旺儿:“这次你大爷赴省赶考,是好是歹,干系都在你身上。要是一路上伺候周到,大爷高高得中回来,一定重重有赏;要是贪玩儿躲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