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回 师兄弟下校场比武 恶父子设毒计害人
⑤相传《左传》的作者左邱明是个“瞽者”。
三代以下,古人中善射者英雄辈出,史不绝书:飞将军李广射石、王伯当百步穿杨、薛仁贵三箭定天山……这里就不一一照抄了。这许多神箭手,仔细考究起来,诸家箭法虽然各有微妙之处,各有巧妙不同,但是九九归一,万法归宗,不外乎都是那几句要领。即便有些变化,也不过大同小异,神与不神,主要就在于自己的勤学苦练了。
那天比箭,主考官故意把林炳和本良留在后面压轴。多一半儿的考生,三箭总分,大都在二十二三分上下;二十五分以上的,为数就已经不多;三箭之中,能有一箭射中红心的,就为数更少了。
林炳学箭,黑夜里能射香头,号称百发百中,“林无敌”的雅号就是从箭上得来的。今天秋高气爽,云淡风清,自以为天公作美,有十分把握。只见他拿起弓箭来,略瞄一瞄,弓弦响处,一箭正中红心,先搏了个满堂彩。第二支箭飞出去,又紧挨着第一支箭射中了红心,喝彩声一声未落一声又起。林炳得意忘形,想在人前露一手,来一个左右开弓,借以压到本良,挽回前两场的败局。于是喜滋滋地抽出第三支箭来,却不搭在弦上,而是把弓换到右手去,左手拉弦,左眼瞄准儿,随着弓弦声响,一支箭嗖地飞出,却为过于骄傲,又加恰起一阵微风,只见那支箭滴溜溜径自飞到红心外两环的地方插在靶上。
观众中发出“唉”地一声,为他失手未中红心而惋惜;有的却大声叫好,认为左手开弓尚且能中八环,总分又是全场最高,实在得之不易。林炳自以为在弓箭上可以稳拿满分,却不料一时疏忽大意,丢了两分,又羞又恼,低着头走下场来。
本良上场,先不去取弓箭,却从地上拣起一张铜元大小、黄中透红的乌桕叶来,走到靶前,啐口唾沫,把那张叶子贴在碗口大小的红心正中央,这才快步跑回。跑到兵器架前,挑一张铁胎硬弓,领三支钢镞利箭,把上衣一脱,露出里面一件紧身窄袖、对襟密扣、黑地镶白边儿的粗布箭衣来,稳步走到发射线旁边,左侧身而立,前腿弓,后腿绷,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伸手先拉了拉空弦,试了试弓的强度,这才抽出两支箭来,一支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箭头朝后;一支搭在弓上,箭头朝前,一眯左眼,略瞄一瞄,弓引如满月,箭发如流星,只听得两声弦响,两支联珠箭一前一后嗖嗖地同时直奔红心,端端正正紧挨着并排儿插在乌桕树叶上。喝彩声刚起,本良已经换过脚来,右侧身而立,右手执弓,左手拉弦,弓弦响处,一支箭也飞向红心,和那两支箭成品字形插在乌桕树叶子上,观众中发出巨雷般一阵喝彩声,赞不绝口:“好神箭!”“好神箭!”
在一片赞叹声中,本良走到兵器架旁边,向小军借一张长凳和一条长绳,走到靶子跟前,把长凳四脚朝天放倒,压上两块大石头,再把靶子抱到凳子上,用绳子把靶子绑在凳子上,再用一根长绳子拴住凳脚,把长绳的另一头交给了看靶子的小军,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大步走向监考台,再领六支箭,插在腰间,又向在场观众借一只草鞋,也掖在腰带上。
观众们上午已经领教过冬瓜的妙用了,如今倒要看看他在草鞋上又做些什么文章。只见他从肩上摘下弓来,大步走到白线前面,向看靶小军一挥手,小军用绳子拉动长凳,靶子就跟着长凳横向移动,成了一个活动靶。本良抽出三支箭来,两支朝后,一支朝前,只听见弦响三声,三支箭一支紧跟一支流星般向箭靶飞去,一二三,全都整整齐齐地插在红心上。
观众们、绿旗营的大小头目和一众兵丁们、台上的主考官和监考官们,全都喝起鼓噪长彩来。
喝彩声还没有停止,本良一躬身一抬头再一扬手,把那只草鞋向空中扔上去足有三丈多高,就在那草鞋升得不能再高马上就要往回落的片刻,“嗖”地一支箭射出,箭头穿过草鞋,卡住箭翎;草鞋又带着箭往下落,落到离地一丈左右,第二支箭又飞出,跟第一支箭交叉着插在草鞋上;等到草鞋离地仅三五尺的时候,第三支箭这才平向射出。草鞋落地,小军过去捡起来,送到监考台上来:三支箭不前不后,交叉着插在草鞋上。神箭神射,主考官惊奇不已,一边称赞,一边连连回头对左右监考官说:“这样神箭,有年头没看见了。”
三场下来,城里城外传说纷纷,都说这一科本良的头名武秀才是瓮中捉鳖——稳拿的了。只有林炳闷闷不乐,回到栈房里,大叫:“既生瑜,何生亮?”倒在床上,直出长气。不恨自己本事低,却怪刘教师偏心眼儿,留后手,存心让本良压他一头,叫他当众出丑。
晚饭以后,林炳自分魁首无望,“壶镇林无敌”偏又被壶镇同乡人压倒,自己也觉着没趣儿。心想:与其坐在这里眼看着别人披红挂彩,还不如趁早回家去,图个眼不见心不烦。正想叫跟来的小厮来旺儿去看轿子,忽然想起临行时父亲说过:如果进城去碰到什么疑难事情解决不下,可以去请教李老儿李联升。如今碰到了这样窝火的事情,何不去请教他呢?想到这里,一骨碌从床上滚起身来,端正衣帽,也不带从人,径自出门往后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