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基于相同的理由,在反对陈亮所代表的“永康之学”的同时,又极力反对叶适所代表的“永嘉之学”,把“永嘉之学”诬之为“大不成学问”的学说。由此引发了叶适与朱熹的争论。
叶适所代表的“永嘉学派”在南宋时期是一个有重要地位和思想影响的学派,尤其是他继承李觏的义利并行、王霸并重的功利之学,与当时的“浮论”相对立,而为人们所推重。黄宗羲说:黄溍言叶正则推郑景望(郑伯熊)、周恭叔(周行己)以达于程氏,若与吕氏(吕祖谦)所同自出。至其根抵《六经》,折衷诸子,凡所论述,无一合于吕氏,其传之久且不废者,直文而已,学固勿与焉。盖直目水心为文士。以余论之,水心异识超旷,不假梯级。其意欲废后儒之浮论,所言不无过高,以言乎疵则有之,若云其概无所闻,则亦堕于浮沦矣。由于理学、心学的“浮论”,在南宋颇为流行,故叶适以实事实功之学与之对应,并欲废浮论而代之。
叶适继承和发展了李觏以来的事功学说,积极提倡功利之学。全祖望说:“永嘉之学统远矣,其以程门袁氏之传为别派者,自艮斋薛文宪公始。又自成一家,以求见之事功。”就是说,永嘉之学有其深远的思想渊源。全祖望指出:其来自袁氏(按指袁溉,字道洁)。关于袁溉为学宗旨,黄宗羲说:“道洁之学,自《六经》百氏,下至博弈小数、方术、兵书,无所不通。先生(按指薛季宣)得其所传,无不可惜之用也。”黄百家亦说:“季宣既得道洁之传,加以考订千载,凡夫礼乐兵农,莫不该通委曲,真可施之实用。又得陈傅良继之,其徒益盛。此亦一时灿然学问之区也。然为考亭之徒所不喜,目之为功利之学。”关于“永嘉之学”的为学要旨,黄宗羲说:“永嘉之学,教人就事上理会,步步著实,言之必使可行,足以开物成务。”《宋元学案》卷五十二《艮斋学案》称郑伯熊、郑伯英兄弟是薛季宣的“讲友”,而叶适、陈亮为其“学侣”,叶适是郑伯熊的弟子。由此可见,叶适和陈亮的学术思想,可谓同出一源、旨趣相同,在宋代的一个思想源头,则是李觏的思想。陈亮对叶适是十分恭维的:“陈同甫与吴益恭书曰:正则俊明颖悟,视天下事有迎刃而解之意,但力量不及耳,此君更过六七年,诚难为敌,独未知伯恭(按指吕祖谦)如何。”至于全祖望所说:“永嘉以经制言事功,皆推原以为得统于程氏。永康则专言事功而无所承,其学更粗莽抡魁,晚节尤有惭德。”恐怕未必尽然,究其实陈亮、叶适的事功之学,与李觏不无思想渊源关系,这是前代学者所忽略的历史事实,亦可能是正统派儒学者的观念所致。
叶适是永嘉学派的集大成者,在南宋有巨大影响。全祖望说:“永嘉功利之说,至水心始一洗之。然水心天资高,放言砭古人多过情,其自曾子、子思而下皆不免,不仅如象山之诋伊川也。要亦有卓然不经人道者,未可以方隅之见弃之。乾、淳诸老既殁,学术之会,总为朱、陆二派,而水心龂龂龂其间,遂称鼎足。”说明叶、朱、陆之学,成为三足鼎立之势。应当说,叶学针对南宋积弊所论,对于当时社会的现实价值是更为有意义的。
综观叶适的全部思想,在许多方面都与李觏相近、相同,就理财富国、富国强兵、改革弊政而论,更是如此。下面仅就此作简要说明。
李觏立论,言必《周礼》,叶适为学,亦是如此。他们都从《周礼》中吸龋杭想材料,发挥自己的见解。叶适说:《周官》言道则兼艺,贵自国子弟,贱及民庶皆教之。其言“儒以道得民”,“至德以为道本”,最为要切,而未尝言其所以为道者。今且当以“儒以道得民”,“至德以为道本”(按《宋元学案》卷五十四《水心学案》上,此二句概为《周礼》)二言为证,庶学者无畔援之忠,而不失古人之统也。以《周礼》为标的,而提出一系列的治国理财主张。于中可见叶适与李觏之相同处,当然亦应当看到他们的不同之处。仅就他们思想的相近、相同处而言,有以下诸端。
第一,抑兼并,均贫富。李觏曾提出“抑兼并”,“平土田”的主张。
叶适亦针对南宋大地主集团兼并大量土地,使农民及中小地丧失土地,形成“贫贱富贵”“踰越”“愈大”的情况,而提出“为国之要,在于得民。民多则田垦而税增,役众而兵强。田垦税增,役众兵强,则所为而必从,所欲而必遂”的主张。他认为,应当抑制土地兼并的扩大,使民有地而耕种,做到官无遗地,民无遗力。他说:臣每见今之吏所谓劝农者,未尝不窃叹也。夫官有田而民不知种,有地而民不知辟,故使吏劝之。今其有者厚价以买之,无者半租以佣之,是容有情游者也。故有求农而不得地,无得地而不农也。官无遗地,民无遗力。朝廷当为之立法以来农民,而使之从事焉耳。为民田者,无所用劝;为官田者,徒劝而不从。叶适认为,由于土地非农民所有,所以欲耕者无地,有田者不耕,政府虽发表文告,派出官吏劝民耕种,但却没什么效果,最好的办法是使民有田而知耕,不使土地过于集中在少数不耕而食之人手中。在叶适看来,许行所提出的“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食而治”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