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当代网络文学大典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散文卷 四川·盛云树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人家杨幺姑好想你哦”

    “……”

    前铺里开玩笑的时候,后院的三轮有些坐不住了,他要撞进后屋去,恰好一个蓬头乱发的女子从巷道里出来,慵懒地没理三轮的好意,径直地往右边的厕所里去。女子方便出来,三轮凑过去嬉皮笑脸,女子却没有好脸色:“球钱没的,鸭儿梆硬”。三轮自知没趣,要了老头的三轮钱,叮叮当当地走了。

    这时候,老乡提了一大包菜回来了,见了我自是十分高兴,我说,找我有哈事,他说其实也没啥事,只是想找我聊聊,由于他忙,我只好喝茶,后门陆续进来几个年轻的女子,我有几分面熟,只是记不起来了。外面铺面里进来好几个茶客,正是茶铺上生意的时候,老板忙着泡茶,安排牌场,几桌麻将、下棋,斗地主的各就各位,各自论战,早先来的白发老头和另一个戴假发的下象棋,也是挂了彩的,我便凑到棋局上看他们观战。

    “将”、“卧槽”一个老马盘河,纠缠中原;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杀得难分难解。这当儿,几个年轻的女子都靠在牌桌上吊膀子,不时传来指点“臭牌"或为牌客点烟,有的放肆地在茶客的身上磨皮擦痒,干扰着牌局,闹得牌友骂些粗话。哪个叫杨幺姑的女子过来,偎在白头老者的身边,不时在他肩上捏捏,在颈上摩摩,老头快活,一时走神,假发一计掏心马,杀他个狠棋,结果连连败退,以失败而告终,假发得意忘形;

    “老花心,牙齿不好多吃点豆腐养脑”。

    气得白头老者脸红筋胀,一拂棋局“不来了”。假发赢了钱,扯过还在给白头按摩的杨幺姑“走”便离开了茶房到后院房去了。老板这时跟进后院,不一会出来,他看了我一眼,有些尖狠。老乡从铃铛机房出来,也忙完了,把我叫到一边,说是遇到一点麻烦,前天有一个小子在他这里玩“拒付”,他本是偷藏默藏的小买卖,吃亏不起,让我找个熟人通融通融,主要呢是叫我到这儿来玩。那几个女子是他从家乡带来的,怪不得有些面熟,杨幺姑实际上是他老婆,他三十多岁才结婚,没的钱,连娃也没带一个,出来的目的就是想弄几个钱,回家修房制屋。我听他说,只是沉默,以前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真是世事弄人无定局,今天他倒把脸抹得下来。他只是寄生在茶老板的铺子上,利润抽成,除了开支,又人生地不熟,也弄不了几个钱,只是想有个熟人,遇事有个说处。这时,一个年轻漂亮的学生妹走过来,见了我们,她说她认识我,我才想起她是乱石窖的,我说不出来的一种感受,向她表示善意的友好,想当初她还是个小学生,如今?我只能道声珍重。

    其实我什么也帮不上老乡的忙,我想劝他回家,却又没理由,即便有,也是一个空洞,空洞的天上乱云飞渡。

    假发和杨幺姑走出来,老乡的脸上象过山的微云有些阴暗,是一条狗看着吃剩下的骨头放在空盘子里,却听不到一丝咆哮的声音。假发得意,头上露出一块发亮的头皮,本来是块干净的地皮上一座富丽的水晶宫,却偏偏在水晶宫上盖茅草,败坏了宝地的风水。老乡梦想在这块风水宝地栽金种银,收获的却是耻辱和仇恨,仇恨的骨头是钢铁,然而它腐朽了,风化了。

    我走出茶铺,太阳出来了。这是一个初夏的中午。回头望见,老乡的背后站着漂亮的学生妹在老街上目送着我,一种迷茫的温馨与酸楚涌上心头:“携妹到△山,怅然悲张安,我妹今朝如花月,他妓古坟荒草寒。”

    《故园》 

    月亮将满院子荒芜浸在凉凉的回忆里。星光下,有多少草叶在酿制晶冷的露水,夜蝉在高树上啜着清凉的月色,一切都成往事。曾经的家园只留下残垣断壁,故居特有的纯朴与亲切,夏午的风凉和冬日早晨的暖意,及屋内一层比一层的阴影,桢楠高贵的品德,以及苍苔铺洒瓦盖的湿润和温柔和忧郁的玛蒂菡小黄花,这一切,经过岁月的裁决,被风夷为平地了。曾经为他抵抗过暴风和梅雨,那老屋已被解体,被寸磔,被撕批,连剩下的残渣余末都化为后土。只有青苔一如既往既往如一地伏在遗址上。他记忆中浮现的不是单纯的一景,而是重重底片的叠影。旧的去了,新的又来,各式各样的鞋子,或木塞片轻叨地面的壳壳声,如一只只行舟,把老屋踏出一个诗的港湾,老墙上的古诗词,被土蜂念得舌头发烫,童年的奖状,少年的“三好”被父亲贴在墙上,现在粘在地上,“功名如粪土”正应了这句谶语。 

    疑真疑幻的月光下,宅院留下的一片朦胧的废墟,为这一切作见证的灰色精灵自废墟处叫着他的乳名。他侧耳聆听,似乎只有蚯蚓在那边的墙角下吟掘土的清歌,此外万籁俱寂,鸡鸣与狗吠两皆沉沉,四十年的种种,那些精美的早晨和阴霾窒人的黄昏,除了后院里一棵苦楝树,除了那边的老柏和萧昂的桢楠。除篱院的木槿和蒌芦,开着相似而争大小的花,亦如蝶翅。除了云娣栽的玫瑰在香樟树下已成簇,大有弥久盖世的野心,蓬勃地与七里香以其凌利的爪角,轮流维护着一院的清芬。他的眼神随昂昂的桢楠拔地而起,拔起百仞的尊贵和萧穆之上,翠纛青盖之上,斑鸠像隐士一样自管自地吟啸。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