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跑了出来,一脸羞色。
我便不好问她如何解脱,渊源其释。
正回忆时,素君拿了包烟进来,递了支给我,放到桌上忙别事了。
望着烟,纽成结,却不知何时散了。
院里,一时骚动起来,火炮响起一阵腾腾的硝烟,迷了人眼。
哀乐齐鸣,冬冬抢抢,冬冬,抢。端公手里的丧鸡一声哀鸣,血毛横飞,鲜血在大理石棺椁上暗红滴沥,伯父装在大理石里下光了。我念着祭文,唯有素君无声的泪水滴在坟上;高岗上冷落的光景里,种下的己不再生根发芽,生前的己化作云烟随风而去。
看热闹的人,猢猴散去。
死人的脸色挟来暮云,停在沉寂的院落。
柏荣捡了纸钱,上山给父亲烧纸,我起身准备告辞,柏荣说有话,便随同一路上山。路上他让我常来看素君。明日他就要返京,料理父亲的遗留。
山风呜呜的咻着,凉别是感到冬天的惨淡瑟瑟的开始发僵。柏荣母亲的坟已衰草萋萋,伯父与她合墓,伯父在大理石里依着老坟安息在北方,灵魂飘泊在京川两地。冷而泛着绿光的火苗从墓前窜起,又低低的灰飞烟灭,黑老鹄便满天飞,落在岩下人家的光里。
烧完纸回到院里,湿地上印着杂乱的脚印。脚印是最古老的文字,记载着前生的经历,它的尽头是一本大书,埋葬入土为文物,以启后人燃纸拜读,读垮了坟山后把自己也埋进了坟山。历史不过是脚印叠成的阶梯,白骨架设的天桥。前仆后继,迷失在天地洪荒。
柏荣进屋拉亮灯,三人坐着无话。老屋欠修善有些穿疵漏眼,灯绳微微摇晃,各人的脸上迷漓一层光影。落默的静让人压抑,柏荣递支烟给我,吸着。
“你以后常来,柏荣想你朋友。”
素君送我走,只是低头走路。从她的言词里感到衰落的情绪。伯父在京给他们娶了一房继母,公司的主持如今都由继母担当着,兄妹的交谈透露与后母之间的纠葛。本不善的经营,伯父这一走,公司已是日薄西山,柏荣的年轻气盛尤使素君忧心忡忡。
素君走在前头,几欲回头相望,眼光都落入黑暗。到了陡里子,我让素君去我家,她谢过,担心柏荣孤独,我便不再挽留。素君站在山埂上如一棵独树,黑发飘进夜里,挥挥手。
翌年清明,青黄不接的时侯,我到坟山上为伯父上了一炷香。转来的时侯见到素君,缟素衣裳,披发编成两条长辫,背了柴,鬓发沾在腮边,流一道热汗从下巴缀落。我欲绕道走过,她喊着了我。
“秉文,星期天还去上课。”
“哎。”
我心里有些苍凉,而她却象早晨的花儿一样。她靠在岩坎上歇气,朝我笑吟吟。
穿过树林,欲想借话冲淡内心的歉疚,她背了柴挣起来,耸了一下肩,己顺坡下了,下坡竹林叫起狗声。我忙拾了棍棒追下去,素君怕狗,撵拢,狗己被主人唿着。素君崴崴地背着柴薪走在山碥的小路上,不时挂到岩边的树枝,有掉下岩的危险。地里劳作的人们驻脚相看,脸上的表情在看拍电影似的惊险。惯于本分的山民,喜欢别人出洋相,幸灾乐祸与为富不仁作人性的斗争。眼看素君转过了山弯,这里离她家还有二里地,这让人耽心。
伯父生前,捐款重修了佛岩小学,力荐我当民办教师,后又作了校长。总觉一种不安,时想立个纪念碑什么的,却没有死心踏地去为。学生到自发到坟山上栽了许多柏树,已在生翠中苍重。柏荣去京已二年有余,至今未有音信,也不知现在如何,就连素君也不知道他的景况。尤想到素君一人,着实孤单,偶想起柏荣要我常去,却又有许多羁绊。我虽不常去,母亲总代我去,却带回一些不幸的话:柏荣在京吃了官司,羁押在京,一年半载怕不得回来。只盼风吹水顺,柏荣早些回来。
一学期转眼过去了。想起素君,便径直到了南山。
这四合大院,在以前是佛岩一带唯一上相的房子,柏荣家的老宅。现今住了二三家,落实政策时退赔了正厢一通。素君住在这里。正欲进去,树林里钻出几条大黄狗,我抽了篱桩左冲右突,有老妪从院门出来,吆了狗,我忙进去。
我告之来意,她说,
“女子好久不在家了,我想一下……噫,一晃半年多了,也没听说她到哪儿去了。”
望着素君家木骨雕窗上新贴的窗纸,想她在里面过着怎样孤寂的日子。干檐上摆满了鸡屎,别家的柴草已掩了门,我想这里本不属于她,她只是一个过客。
以后去过几次,也没见素君。接到教育学院进修的通知,便去了乐山。想她是到柏荣那儿去了。
年上九,是观音寺的庙会。说是今天接新尼姑,便觉得非去看看不可了。
记得儿时的观音寺还是残垣断壁,不知几时己修复,古朴世风,泛泛而生,充满了四方朝庙的人。沙门寺前摆了许多香烛钱纸,五角钱一把的香,我便买了几把;又有卖银子壳的,便又买了几吊。母亲全兜在围腰帕里。居士婆婆夸我有善德,大仁有大贵,我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