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夜,躺在床上想念阿桃,想那些老公不归的不眠之夜,和阿桃睡在保姆房里,她给我的许多劝诫。无法入眠的夜晚,当黑暗像潮水般快把我淹没时,我会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寻找曾经的粗重而均匀的呼吸声的源头,就像寻找一梭救命的小船那般。可是,阿桃,你在哪里? 对阿桃的强烈怀念,应该说,有一部分是出于再也见不到她的原故。
可是,有一天,我居然又见到了阿桃!
我去泉州看望我同学琼时,我和琼相对坐在客厅聊天。我面对着阳台边流着泪,边对琼诉说着我的处境,边茫然而苦楚地看着远处沉默滞重的山峦。突然,一个在阳台浇花的十分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当她转过头来,我们正好四目相对,她的手在我们的目光相撞时,猛地抖了一下,喷水壶里的水都洒到地上了。“阿桃!”我惊得站起来,大声叫道。阿桃一阵错愕,但在半秒钟里,立即绽放出了他乡遇故知的激动的笑容,奔到我身边,亲热地拉着我的手,说:“我这几天正想着回你那去一趟,我还欠着你一千块呢。没想到你来了,倒省了我大老远的一趟路!”
阿桃放下浇花的水壶,转身进去给我们泡茶时,琼很惊讶地问我,怎么会认识她?想起阿桃对我种种的好,我只说,她在我家做过一年保姆。其他的事想等往后有空再和琼慢慢说,或者说,鉴于阿桃过去对我的好,我不太忍心损她。阿桃给我们端茶再次出来时,已恢复到过去那个我信任和依赖的阿桃了。她把端来的茶放在茶几上后,坐到我身边,问了些别后的事,眼光里是深深的关切,只是没提到为什么没再回我那去。回来时阿桃和琼一起依依不舍地把我送到车站。临上车,阿桃把一个信封交在我手里,说:“这是还你的一千块。”我张着嘴巴,想要说点什么,这时车已开了。
自从这次意外见到阿桃,我对她的想念淡了许多。知道她在我同学家里做事,心里也少了对她的惦念。同时我也愿意相信,那一千块的事情,是她遇到困难出于无奈。所以,我并未把这事告诉我的好友琼。谁又能一辈子没个难处,没个错处?我以为我与阿桃的缘分,至此已尽。
然而,没有。
再次见到阿桃,是在沃尔玛,那是半年后的事了。我在挑好海鲜抬起头时,差点撞上也正挑好海鲜抬起头的阿桃。我在差点撞上她的头时,悲喜交集地大叫:“阿桃!”
我在那一瞬间,眼里急遽地迸出了泪花。
我们并肩在商场转了一圈又一圈,仿佛怕一分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聚首。
阿桃缓缓地告诉我,她过去照顾了六年的老主顾中风了,用了好几个保姆,都不合意。特地让他儿子去泉州跟我同学琼商量把她叫回来,我同学琼看在中风病人的份上,让她回来了。那时,我正因与老公闹离婚争取女儿的抚养权,身心俱疲,满腹辛酸,遇到知根知底的故人,便和盘托出心中的烦难,倾诉心中淤积已久的委屈。阿桃一路听着,神色凝重。我们到门口分手时,她毅然对我说:“耗着他,他急着和野女人结婚,你不急,不愁他不把女儿给你!”阿桃的话如醍醐灌顶,我顿时豁然开朗。从那天后我转变策略,不再成天急着找他谈女儿的抚养权,不死不活地拖着他。这是我后来取得女儿抚养权决定性的一步。后来和阿桃见面不多,却几乎每天通电话,因为阿桃也忙,她遇上了麻烦。
阿桃的中风主顾去世时,把房子和汽车留给了几年来竭心尽力照顾他的阿桃,他的子女们气不过,上门和阿桃闹。阿桃除了自己信心百倍地打官司外,还不住地给我打气,要我把老公告上法庭,因为他是我们婚姻解体的过错方(幸好开始分居时,阿桃提醒我收集证据),交出女儿抚养权不算,还得把房子让出来给我们母女俩住。那段时间,要没阿桃,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撑下来。
其实,那段时间,阿桃自己也特闹心。
与老公打官司开庭的那天早晨,天色阴沉。我带着女儿,心情阴郁地从家里走出来,走到小区门口,站着等阿桃。边等边想曾经的恩爱夫妻,如今却成了对簿公堂的怨偶。我悲凉地抬头望了望天空,小区门口的那棵枝杆虬曲苍劲的凤凰树,不知何时,绿叶几乎落尽,满树凤凰花开得如火如荼,我在那瞬间精神为之一震,几乎忘了所有烦恼。又过了一会儿,天下起小雨,我撑开伞,站到凤凰树下。凤凰花瓣不时地“扑扑”落在我的伞上,久已离我远去的诗意生活,随着花瓣“扑扑”落在伞上的声音,带着莫可名状的苍凉,一点一点地回到我的心中。不一会儿,阿桃开着一辆奥迪来了。阿桃开到我身边,摇下车窗,探出头来叫我上车。这辆奥迪,应该就是那中风老人留给她的。阿桃真厉害,什么时候已学会了开车。
我坐在副驾座上,仔细打量身边的阿桃。阿桃穿着宝蓝色宝姿套装,那颜色很适合阿桃,品牌时装的精良做工和样式,把阿桃的身份和品味提升到了她现在应有的档次。我在心中不禁赞叹,没有读书的阿桃,可比我这个所谓的重点大学的硕士生,强多了。一路上,我不敢去想官司的事,思绪飘飘忽忽,心中愁愁苦苦。
阿桃左手无名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