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文达刚说完,那些女工就偷听到了,还咯咯地笑个不停,为了避开那些耳朵灵敏的女工,文达把玉娥拽到了瓶山后面。玉娥用力甩开文达的手说,你装什么蒜,咱俩的关系谁看不出来?文达故意装糊涂,他对玉娥说,你不要乱想,咱俩的关系很正常,你是会计,我是工人,就算咱俩有关系也是同事关系。玉娥立刻恼了,她激愤地盯着文达,嘴唇也突然颤抖起来,她低头踢了文达一脚说,我知道你瞧不起梨园河街,还有那个骚货也瞧不起,可是你们有能耐别在这住呀。当然你和那个骚货不一样,要不然我也不会喜欢你。文达不停地摇头着说,你咋没脑子?你的脑子呢?文达推开玉娥,玉娥又站到他面前,他不得不连推玉娥几下说,给我让开,我要干活去了。
文达为自己被玉娥缠住感到非常痛苦,谁都知道梨园河街上的女孩大多蛮不讲理,擅长死缠硬磨,而玉娥又是她们中的杰出代表。现在梨园河街上的许多人都还记得十年前那个梳短辫的女孩玉娥,穿着一双旧雨鞋,去街上杂货店买酱油的情景。当时,玉娥买了酱油跑回家,发现酱油给少了十克,整整十克呀,因为玉娥家的酱油瓶子是有刻度的,所以很容易发现这个问题。那天玉娥抱着酱油瓶子又跑回杂货店,对店主说,你少给我十克酱油。店主是个外地人,十分讲究信誉,因此对玉娥的指责十分恼火,店主怨气冲冲地朝玉娥的酱油瓶子里灌满了酱油,店主以为这下玉娥该满意了,可她依然站着不走,用手指点着酱油瓶子上的刻度说,我只要你补十克酱油,多一滴我也不要,现在你补多了。店主挠挠头说,我打不好十克酱油,你要嫌多,就自己倒出来。玉娥仰着脸说,就让你倒,谁让你少给我酱油呢。店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脸色变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拿起玉娥的酱油瓶子往外一倒,就听见玉娥大叫一声,倒多了,现在你又少给了我十五克酱油。店主翻了个白眼,气得的颤抖着手又往瓶子里灌了半勺酱油,玉娥看了一眼瓶子说,还差三克。店主终于失去了耐心,用勺子在柜台上猛敲一下说,我灌不好你家的瓶子,我把钱退给你,酱油白送给你,你快滚吧!玉娥把店主拍给她的酱油钱,又扔给店主说,我只要酱油,多一点少一点都不行。店主气得怪叫一声,冲出柜台揪住玉娥的衣领在原地转了三圈说,你是谁家的小孩?叫你家大人来。店主边说边把玉娥推到店外,叮叮咣咣关上店门说,你走吧,我要关门啦。后来,只要店主开门,玉娥就抱着酱油瓶子跑来,要求把少给的三克酱油补上,店主受不了玉娥的纠缠,终于把杂货店转让给梨园河街人经营,逃到别处开店去了。
文达喜欢文静柔弱的那种女孩,在梨园河街上,只有月娟符合文达的要求,月娟是梨园河街上唯一近似淑女的女孩,她几乎不和街上那些粗俗的男孩交往,她在街上出现时总是习惯低着头,习惯一个人沿着街边房檐下走。有时她和文达迎面相遇时,也不抬一下眼皮,而文达却要用眼角去瞟她,文达发现月娟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眼光,因为就在文达和月娟擦肩而过时,文达发现月娟的脸总是忽红忽白。文达注意到月娟的脸在阳光下泛着雪白的光泽,就像蜡纸一样光滑,因此月娟给文达留下了一种美丽而又脆弱的印象,所以文达只喜欢月娟。后来,文达和月娟能好上完全是出于一次偶尔的机会。在一个炎热的夏季里,天气非常闷热,只要动弹一下,衬衣就会和身体黏到一起。到夜晚时,文达倚在床头看书,被窗外的蛙鸣闹的心烦,就干脆爬上窗台,跳进梨园河里。河水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河边恬静的房屋仿佛是一堆积木,沉浸在一种梦幻的气息里。文达感到河水清凉舒缓,还有种甜腥酥软的泥草气味在河面上飘拂。那天,文达正在顺水漂游,突然从临河的窗口扔出一只吊桶,吊桶一头扎进河里,咕咚咚地响了一阵,又提上去了。文达看见月娟的身影在窗口一闪,就传来哗哗的倒水声,出于好奇和某种冲动,文达悄悄游到月娟家的后窗下。
那天晚上,文达在月娟家的后窗下犹豫了好一会,终于按捺不住焦躁不安的情绪,攀附着浸在河水里的青石墙基往上爬,很快就偷看到了月娟在洗浴中的美妙情景。文达看见月娟站在一个褐色的大木盆里,用水瓢往头上浇水,她的头发在水中自由飘逸,雪白的身子像花样在水中盛开。由于激动,文达的脑子变得杂乱而无序,不由地“啊”了一声,响声惊呆了月娟,也吓傻了文达。文达就那样大张着嘴和月娟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像中弹样跌入水中不见了。
一连几天,文达都不敢在街上露面,即使偶然上街他也要用一张旧报纸盖住头顶,走起路来就跟跑一样快,但最后他还是撞上了月娟。那一刻,文达深感羞愧,额头上不由自主地冒出许多汗来,他把旧报纸从头上取下来,发现汗水把报纸都泅湿了。当时,月娟双眉紧锁,对街上驻足观望的行人流露出厌恶之色,她轻声对文达说,咱谈朋友吧。说完月娟头也不回地就走了。文达愣愣地站在街上,手中的旧报纸也掉了,他有种恍若梦中的感觉,甚至怀疑起这事的真实性来,不过文达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爱情是个古怪的东西,根本就无法循规蹈矩,在许多情况下,爱情都是在猝不及防或莫名其妙中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