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生命如此短暂,生命之河却如此广袤。一叶扁舟,荡浮于江上,撞到厄运的暗礁,霎时间天崩岸裂,诗人和那些清浊激荡的诗歌一同灰飞烟灭。
一切都是宿命。
看过夏花吗?美得让人窒息。在南风中摇曳身姿,曼妙而华丽。临近秋天的一场风雨,却将繁华尽收。花瓣零落,花香飘散。灿烂和死亡如此贴近,连准备的时间都不给予。
事实就是如此。命运准备了难以计数的意外,稍不经心,就被掷于无法腾挪的漩涡。回首人世的繁华和盛景,一切如在手际,却万难企及。梦已飘远,人生难再。
王勃在惊心动魄的一刹那,诗魂逐逝波而去。
当死的那一刻,王勃的心里除了惊悸,前尘往事亦浮现眼前。仿佛连帧的影像,急遽的几秒钟内,二十七年的光景匆匆掠过。有快乐有忧伤。痛彻骨髓。
紧接着,窒息的感觉袭来,身体如重铅一样下滑,直到大海的深渊。
那里是故事的终结。也是历史的开始。
海水的咸涩难掩风流。
虽然只有短短的二十七年,但对于质感的生命已经足够。
这样的跌宕起伏,有的人一辈子也不会经历。他曾经高立在枝头,炫耀自己的绚美;曾经迎着孤傲的南风,超拔的起舞,将自己的身影印在青天碧水;曾经临水自照,对着自己的清影,唏嘘流连。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宿命使然。性格使然。如果求一份自省,或许是因为太过绚丽多姿了。天妒英才,有时是一句玩笑语,更多的时候却是无可逆违的谶言。
王勃不幸被谶言锁定。他尽情的舞蹈,只为接近那生命不堪承受的结局。
泪水被滔滔的海水吞灭,悲声也湮没于喑呜的潮音,王勃的诗魂化作大海的精灵,跳跃在浪花尖头,向着寥廓的夜空招手。
快来,倾听诗人的心声……
王勃的家世背景让人羡慕。他的祖父是隋末大儒王通,被后世赞为“文中子”。他的叔祖王绩是初唐的大诗人,“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既诗且隐的生涯,让后人仰怀其风流。出身在这样的家庭,王勃从小就颇著诗名。
与他齐名的杨炯在《王勃集序》中说:“九岁读颜氏《汉书》,撰《指瑕》十卷。十岁包综六经,成乎期月,悬然天得,自符音训。时师百年之学,旬日兼之,昔人千载之机,立谈可见。”
不仅聪颖,而且灵慧。
十四岁的时候,王勃来到长安,便干诸侯。
当着右宰相刘祥道的面侃侃而谈。“所以慷慨于君侯者,有气存乎心耳”。刘祥道叹为神童,向高宗举荐。十四岁的少年,尚是流连街头,荒于嬉戏的年龄,到了朝堂之上,面对万乘之君,竟然毫无惧色。高宗赏识其气宇非凡,特授朝散郎之职。
那是一个清散的职位,但对于一个中学生年龄的人来说,已属意外中的意外。
生命中的第一个意外竟然来得如此迅急。如果考虑到诗人年仅廿七的生命旅程,十四岁似乎已经划过了半生,朝着终点逼近。
看似尚早的东西,对于王勃来说,已经太迟了。
王勃负有凌云之志。受到高宗的赏识,让他向着梦想走近一步。
十四岁的朝散郎,闲居长安。
公务是什么东西,王勃从未着意。何况案牍劳累身形,扼杀灵感,这种自我戕害的事情,不做也罢。他的叔祖王绩,终日沉醉于酒坛,公务不过是买酒的工具。王勃深有乃祖遗风,拘囿自己的事情,一概莫为。
读书之余饮酒。饮酒之余读书。时光遂在书香酒醇中悄然而逝。
仲春之日。细微的东风吹得杏花抖动,花落如雨。王勃处于微醉的状态,半躺在杏花浓荫里,捧读一卷古书。忽然门外嘈杂。一队衣着华锦的人进来,后面跟着一个面目清瘦的王公子弟。
权贵的气息逼人而来,冲淡了杏花的香味。这会是一种什么征兆呢?不管后人作何感想,对于正想振翅远翔的王勃来说,无异于如履青云。
来者乃是高宗的儿子沛王李贤。也是武则天的亲生儿子。若干年后,武则天为了得逞自己的女皇之梦,派人将一杯毒药送到沛王贬居的蜀地,不惜将自己的亲生毒死。
庆幸的是,王勃没有成为这场政治灾难的殉难者,他因为一个小小的过失,提早离开了沛王。
沛王对心怀大志的王勃推崇备至,征为府上修撰,大概类似于书记、秘书之类的侍从人员,但由于得到沛王的信任,实际上是沛王的高级顾问。
高宗时,已有盛世之兆。宗室子弟颇有斗鸡之风。诸王纷纷豢养雉鸡,搏斗取乐。王勃日夜从游,目睹沛王往往乘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