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兴而归,多被英王取笑。王勃看不过去,就写了一篇《檄英王鸡》。沛王因之大快其意,英王则大为光火,深怀怨愤。
英王略施小计,向高宗献上这篇奇文。高宗看后大怒,檄文者,用于征伐招讨之事,为仇家或敌对者而作,怎可用于手足之间,殊不得体!
王勃为自己的一时之快付出代价。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恃才而作的一篇玩笑檄文,竟使他避免了一场劫难。要不然,武则天赐死李贤之际,才高名重的王勃也难逃魔掌。
生命中第二次意外的降临,令王勃莫可奈何。一次小小的试飞就此夭折。
梦想照进现实,现实扼杀梦想。赶出沛王府的王勃,怅然若失。走在长安的通衢,漫天土灰的颜色。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酒醉何处,也不知归程何处。前路迷惘。
寂寞增加了时间的长度。落魄则增加生命的宽度。当王勃流落长安街头,百无聊赖之际,一封来自蜀地的信,使他的眼前出现一抹生机的绿色。
杨炯招他赴蜀。杨炯是和他齐名的诗人。王勃失意之时,杨炯跟一干风雅之士正在蜀地游山逛水,不亦乐乎。
王勃欣然而往,借以摆脱颓唐的心情和尴尬的境遇。
蜀地的逍遥时光经不起消遣。快乐轻浮而短暂,痛苦深刻而长随。
王勃虽沉醉于蜀地的奇山秀水,可心里总有不甘。壮志不曾泯灭,雄心未曾丧失。现在虽是弃置之身,闲处江湖,心中却向着长安的方向,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重新振作。
度过几年的漫游生活,王勃趁着科选的机会再次来到久违的长安。时有虢州司法凌季友者,是王勃的故旧知交,因为虢州盛产草药,王勃又熟谙药理,凌季友就为王勃谋得一个虢州参军的职位。
参军的职位卑微可怜,王勃志比鲲鹏,怎么瞧得起如此角色?就像一只羽翼渐丰的凤凰落到一个充满草药味的鸡窝里,英雄没有用武之地。
于是效法先祖,终日以酒浇愁解闷。
美酒终难浇掉心中块垒,醒来后痛苦的感觉依旧袭来。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王勃的才华,足以经世济时,何故沦为小吏?愈思愈想,酒入愁肠,泪湿青衫。
这种愁苦麻醉的日子侵蚀一个人的灵魂。诗人的灵性更难堪如此的现实打击。于是诗人反抗了。以仅有的恃才傲物的方式进行彻底的反抗。
结果招来怨恨。身在小人环绕的世界,到处是步步难行的荆棘。王勃仅有的反抗依然招致重重的反击。像是巨大的海浪覆到人的身上。无力抵御。彻底失败。
有官奴者,名叫曹达,犯了死罪,躲藏在王勃的居所。王勃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收留了曹达,正中嫉恨他的小人之下怀。私自窝藏和包庇官奴依大唐律法乃是重罪。小人放出口风,说曹达就隐藏在王勃家中。王勃恐惧,遂将曹达杀死。
两罪并罚,王勃被判为死刑。幸亏赶上朝廷大赦,死罪得免,但他的老父却因受到牵连而贬到万里之外的交趾(位于今天越南境内)。
这次意外的发生,既喜且悲。喜的是死罪得活,乃不幸中的万幸;悲的是老父无辜受牵连,以衰朽残年远蹈关海,贬至化外蛮荒之地;更悲的是,王勃的命运已发生剧烈的逆转,从此,繁华的光景突变暗淡,好路程已至尽头。
人生的失意与得意,比邻而居。
有过死里逃生的经历,王勃对功利和生死,或许变得豁达。
二十几岁的年龄实在不是应该豁达的时候。豁达的提前而至,说明王勃暮气早生。暮气是老年气象,也是饱经忧患与沧桑的胸怀。
王勃的诗歌亦因此繁华尽洗,露出真纯。
他作为“初唐四杰”之一,以其清新刚健的诗风,对于革除齐梁诗歌的绮靡风气,开创唐诗恢宏辽阔的新气象,起了重要的作用。王勃的付出,再加上志同道合者的齐心协力,使得唐诗“长风一振,众荫自偃,积年绮碎,一朝清廓”。
老父远谪,孝子怀思。
成为初唐诗坛改革健将的王勃,日益思念贬居交趾的老父,决定前去探望。
途经南昌。
一座修葺一新的楼阁飞临浩渺的长江之上,檐如鸟翼,瓦似金波。峥嵘的姿态,踊跃的架势。长风吹来,衣襟飘张。历史的苍茫感涌入胸怀,让人横生韶华易逝之叹。
它的名字叫滕王阁。它的背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王勃参加洪州都督(南昌在唐朝时称洪州)阎伯欤的盛会的时候,正值落魄之秋,一袭青衫,沧桑面庞,在座的诸位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位毫不起眼的书生,竟吟出了如此超拔境界的诗句。
王勃的名声如此传遍天下。
一篇《滕王阁序》至今读来,口有余香。沧桑的历史感,苍茫的人生际遇,无力的人生感叹,迷惘的人生前路,一切落魄的情愫从心而生,波澜壮丽的景象入眼而来,两相碰撞,遂有绝世佳作诞生。
此真奇才,当垂不朽矣!这句感叹,足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