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赛跑夺权的兵车队伍在半路上还碰了个正巧(这也说明了当时道路建设的有限)。
管仲是保着公子纠的,为了对抗公子小白,管仲偷偷摸摸钻进对方营地,照小白肚子上就放了一箭。小白不傻,故意咬破舌头,满嘴喷血,四腿乱蹬,使管仲愉快地误以为暗杀得手,遂不再发箭续射。小白逃了条活命。(古代练习射箭,是一门课程,要求右手执两、三支箭,一边射,一边夹在手指里预备着,以便于连发)……)
其实管仲只是射中了小白的带钩,人没事儿。所谓带钩,就是古人的腰带扣。古人袍子外边有腰带,丝的或皮革的。腰带在肚子前通过“带钩”连结,“带钩”的样子,一端是短柱,一端是钩,两者搭挂在一起,一般它是玉质的,青铜的也有,所以可以挡住管仲的一箭。
带钩除了可以系腰带,还可以悬挂很多大小不一的玩意儿:宝剑啊、,钱包啊、,镜子、香囊、弓、印章、玉佩啊,等等,还有毛巾(不是棉的,是丝的,那时候还没有棉花)——越是有身份的人越不嫌麻烦,腰带上物件越多,光那玉佩的串子,就罗列得有半幅袍子那么大,走起来清越鸣响,体现了有闲人的雅致)。
管仲和公子纠一伙以为小白被射死了,胜券在握,遂慢慢地溜达(木轱辘车硬要快跑起来,也很颠屁股的,虽有真皮的坐垫,其颠得的程度,也相当于骑着自行车下楼梯)。所以管仲、公子纠就慢慢地溜达,屁股虽然舒服了,到了临淄,眼却傻了。“公子小白”已经在鲍叔牙的张罗下,群臣拥戴中,于公元前685年,当上了齐国的总负责人——就是春秋未来的第一霸主“齐桓公”。
管仲和公子纠气急败坏,求助于鲁庄公。鲁庄公以前受够了大舅齐襄公的气,这回大舅一死,很想趁乱捞点政治好处,所以答应下来,助公子纠夺位,倘若事成,可以间接控制齐国。
鲁庄公亲自指挥战车,在临淄城外的“乾时”地区,跟以逸待劳的齐桓公部队,斗了一仗。结果鲁庄公大败,被追得跳了车。好在他的部将继续开着他的战车跑,诱走了追兵。鲁庄公一瘸一拐逃回曲阜老窝,齐桓公(小白)的使者也跟着追到。为了稳住飘摇不定的君位,齐桓公命令使者传话:鲁国必须杀死窝藏在鲁的公子纠。
鲁庄公和一群惊弓之鸟的大臣们讨论,觉得为了外人玩命不值得,就杀公子纠,以息齐桓公之怒。
公子纠狐疑不定的亲兵比划了几下就四向下溃散,公子纠象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鸡,死于非命。他的属下“召忽”发了一通忠臣不事二主的感慨,自杀殉主。而当初把事情搞坏了的管仲哥哥,却不肯自杀,宁可当俘虏。管仲说:“自古有死臣也是生臣。我志向远大,虽然不死,也和召忽异曲同工。”
管仲从前当过兵,抗扛过枪,下过海,经过商,是个有办法的人,在诸侯中已经小有名气,所以鲁庄公的大臣们建议:请留下管仲辅佐鲁国。但鲁庄公觉得违逆了齐桓公。大臣说:“那就杀了管仲,以免别的国家得到他。”
齐国使者马上拦住,说:“不许杀,管仲射过我们主公一箭,主公恨之入骨,非亲手射他一百零八箭不可。”
于是,鲁庄公按照中庸哲学理论,选择了事后证明最为愚蠢的办法,不杀管仲也不留管仲,把他引渡回齐国处理。
木笼囚车里的战犯管仲一路颠簸着,向北方走去。管仲站在木笼车里,脑袋从笼子顶上的窟窿里探出来,看着外边自由的世界,蝴蝶在飞舞——这是我的一种遐想。其实这是错误的。以这种姿势站着,到不了齐国就得站死。因为,等他站累了,脚一软,脖子上就要吃力,最终会被木栏勒死。
管仲应该是坐在囚车里。
囚车外面正是残秋天气。声势浩大的秋天,占据了山东原野。管仲的命运就象像白云,写在天空的字里行间。也许他会有美梦成真的意外境界,但那何其柔弱,不堪被言辞说破。
管仲的担心不是来自齐国,而是来自鲁国。齐国那里,有他的好朋友鲍叔牙接应。鲍叔牙是他从前做生意的搭档,商人懂得分散投资风险。俩人约定:一个去保公子小白,另一个保公子纠,不论谁保的主子继承君位,都要提携对方作官。所以,如今的鲍叔牙已经在临淄城里给囚犯管仲,预备了一顶宜怡人的“乌纱帽”。
管仲担心的却是鲁国。假如鲁国人后悔,派人追杀上来,那就只有坐等领死了。于是,据《吕氏春秋》说,管仲运用心理学知识,亲自作词作曲,编了歌,教给押送他的士兵们唱。大家前头唱后头和,边唱边走,脚下生风,不觉得疲劳了。
秋季的山东原野,一行北向的车队蜿蜒而行,伴着它的,是路边成丛怒放的狗尾巴花,弥望满野,如火如荼,摇曳飘扬于远古的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