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这算不算篡国呢?这是困惑后代学者的一个大费思量的问题。其实,商朝初期,还没有发明后代的忠君思想,一个君主倘若不贤,臣子是可以驱逐他的。所以,伊尹的“大逆不道”之举在当时没有激起
舆论界的震惊和谴责,伊尹的后代继续在朝为官而没有遭受清算,伊尹的亡灵也
一并得到后代商王的隆重祭祀。
然而后代的学者习惯了把皇权视为至高无上、不可更移、九五之尊,看见伊尹驱逐太甲而自代,不由得暗自哆嗦,总不得劲。一方面,学者们承认伊尹是有着杰出贡献的正人君子,一方面他的行为又与篡国者无法区分。于是,后代学者花了很多功夫替伊尹遮掩避讳这一点。于是,在伪造的《尚书》一些篇章中,故事被改编成了这样:太甲被关在桐宫,深为悔恨,终于改邪归正,有了良好的表现,于是伊尹又把他迎回都城复辟。伊尹有归还了王位,这就好像根本没抢过一样,似乎伊尹的历史“污点”自行抹去了。
在伪造的史料中,伊尹还称赞太甲悔过自新。太甲的回答也充满文采和成语的雏形:“过去我曾经违背您的教导,将来希望您继续指导我走正路。上天制造的灾祸,还可以躲避;我自己制造的灾祸,就没有办法逃脱了(天作孽,可违也;自作孽,不可以逭)。”伊尹很满意,就向太甲提出退休的请求,又写了篇文章,告诫商王要终生注意保持纯洁专一的品德,不要违背先王之命自甘堕落,治理天下要像张开弓瞄准目标以后再射箭一样,要审时度势,然后再发号施令。总之,罗索了好一通,伊尹才死去了。伊尹去世后连续下了三天大雾——似乎这样写,可以表示上帝也是给伊尹撑腰的。商王看见大雾,惧怕违逆上帝意志会导致天灾,于是用王者的礼仪埋葬了伊尹。
其实这是替地下的古人瞎操心。伊尹在当时本没有什么思想负担,也不需后人编造“还政”的故事为他开脱。“还政”这样的事,古今中外的现实中还从没听说过。太甲呆在桐宫里关着,一天两顿饭以外就傻坐着,又何从去判断他是否悔过自新与否并还政给他。远古时代的人们还不受王位神圣不可侵犯的观念束缚,就像商汤当初对夏桀的革命,伊尹取代一个不称职的君长(太甲)在当时理所当然、不假思索,也不会受舆论和良心谴责。当然,在忠君思想大泛滥的后代皇权社会里,自诩忠贞的老实臣子们,无端地替伊尹背上一大块心理负担。当惯了奴才的人,也替从前的人缺乏奴性而忧心忡忡。
六
商王族似乎把手足之情看的颇重。太甲死后,他的两个儿子——沃丁、太庚哥俩相继即位,体现了兄终弟及的原则。沃丁、太庚这俩名号,奇奇怪怪的,好像中药的名字,其实这是天干地支组合出来的日期。商人把一年分成12个月,闰年有13个月甚至更多,月有大月和小月,大月30日,小月29日。但当时没有阿拉伯数字,日的记数就以干支循环来标识。这一纪日法,被后代沿用了三千多年直到近代。
一位商王死的那一天的干支日,就演化成沃丁、太庚什么的,准确说这叫“庙号”——意思是这位商王的“骨灰盒”进入宗庙时候的编号。人们依照这些骨灰盒编号,排定给他们的祭祀时间。每隔十天要祭祀一个商王,随着死掉的商王越来越多,到了商朝末期,完全祭祀一遍祖宗,需要一年时间(末代商王大约可以体会到“历史的沉重感”吧)。
“骨灰盒”编号为太庚的这位爷进入祖庙以后,他的儿子“高”、“伷”、“密”哥仨相继做了商王,死后骨灰盒编号分别为小甲、雍己、太戊。他们都没有什么值得一谈的作为,除了这时候商朝开始衰败以外,方国常常不来朝见。在太戊执政的第七年,宫殿的门前,长出了一颗桑树和楮树,俩树在早晨的时候还是小苗,到了黄昏已经合掌粗了。而且两树互相搂着抱着,合生在一起,姿势也不怎么雅。太戊非常恐惧:“是不是上帝和祖先神灵对我不满意,跑到宫殿前来吓唬我啦?”
伊尹的儿子“伊陟”这时候作首席政务官,说:“臣听说,妖邪不能战胜道德,现在有妖孽出现,说明您的政策可能出现错误了吧?”太戊于是努力地改进工作,这两棵树很快就枯死了。商朝从此复兴,诸侯又都来朝拜。伊陟赶紧大肆宣扬太戊的德政,说是得到上帝的福佑,妖树也惧怕而枯死了。为了报答上帝的福佑,太戊命令一名叫“巫咸”的神职人员在王都郊外举行了隆重的祭祀仪式。
巫咸组织男女演员,排练“玄鸟堕卵,简狄取而吞之,生下商人先祖子契”为题材的舞蹈《桑林》,给上帝观看娱情,一边还有铙、铎、磬、鼓打击乐器的伴奏。巫咸还有个儿子叫巫贤,也接班当了神职人员(但巫启贤是不是神职人员,就不知道了)。
被桑树精和楮树精吓坏了的太戊死后,儿子仲丁继位。从仲丁到盘庚的十位商王,印证了“兄终弟及”制的悲哀。“安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这是弟弟对哥哥的思念,但是对于君王之家,弟兄之间的骨肉相残,不共戴天的蜗角之争,使得他们想有片刻的手足温存,简直都是奢想。商汤时代制定的“兄终弟及”的继承制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