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就潜伏着动乱的因素。因为继位之弟往往不肯把王位再交还哥哥之子,也就是说,他要传给自己的儿子。于是出现哥哥的儿子与弟弟们的儿子,争夺王位的局面。这种落后的继承制度,我们在后来春秋时代的吴国还会再次看见,并且在骨肉相残过程中成就了一名叫做专诸的刺客。
这十位王中的第一位“仲丁”,就是经过一番斗争而上台的。仲丁一上台,就采取迁都的办法,目的是离旧王都(大约在河南偃师)远一点,摆脱敌对王室贵族的牵绊,就像狗一旦捉到了骨头,一定叼着逃走到没人的地方去吃一样。
仲丁东移五十公里迁都到河南荥阳,就高高兴兴地死去了,他的弟弟外壬却过的不爽,听说王畿以东两个诸侯国叛变。一个是有莘氏的后人,一个是夏禹时代工程师奚仲经营过的地方。这两个部族都是当初商汤革命时的协同军,如今叛商,是一计很响的耳光,很大的震动。于是外壬的弟弟“河亶甲”继位后,北上两百公里迁都河南内黄地区以缓解内焦外困的局面。河亶甲在一些方国的帮助下,使叛乱的诸侯重新安定下来。(诸侯和方国的区别在于,方国在商王朝版图最外圈,关系也最疏远,是异族人。诸侯是家里头人,位置在商朝王畿地区与方国外环之间的缓冲地带,乃王室成员及商族姻亲分封出去而建立的。商王与外环的方国联手夹击,支付了叛乱的诸侯,有点像请邻居帮自己一起管教孩子。)
在崭新的都城里,忧烦却全是旧的,没有稳定的情绪。到了晚年,河亶甲的心境就给无形的风团搅动了。河亶甲一死,王族内又产生了争权夺利的斗争,河亶甲的儿子没能继承老爹的财富,而是把王位输给了河亶甲的哥哥前任商王仲丁的儿子祖乙。祖乙照例叼着肉骨头逃跑,去了山东鱼台或者河南温县地区关上门当王。辅佐他的是巫启贤先生(对不起,巫贤,是巫咸的儿子),据说再度复兴了商朝的王业。接下来的几个商王过了一段平淡的日子再次爆发内讧,当局面失去控制,只好又采取迁都的老办法,去了山东曲阜地区。王朝内部的政治局面如此
不堪,诸侯、方国也就乘机发展势力,不再向中央进贡朝见,这一烂摊子终于摆在了著名的新商王盘庚先生面前,时间约在公元前1300年,商汤立国后的第三百年。
七
每到半夜——相当于现在四点钟的时候,盘庚就睡不着了,即便喝上一些酒,也没有睡意。酒精的力量使得他头颅闲适又虚无。夜已极深,所余下的又已很薄,盘庚便坐起来,点上原始蜡烛——芦苇的烛芯被布条裹上,布条再浸以油脂,等着天亮起来。
盘庚思索的事情,我们谁都不知道。在盘庚以前的一百多年间,商人突然迁都了四次,盘庚也要追这个时髦。商人为什么要迁都,古往今来总说纷纭,最流行的解释是躲避水灾,不过,商人迁来迁去,一直在黄河两岸不远,并没有躲开水。另一种说法是反奢侈,说城里的有钱人越来越有钱(有贝壳),而穷的越发叮当响,贫富斗争,搞得社会不安定,所以搬迁一下,富人被迫丢下好多财产宝贝,穷人也有了新的创业机会。迁到新的艰苦的地方锻炼,也去掉了奢侈之风。不过,古今中外的政府无不是往富饶舒坦的地方扎堆,像商人这样用自我找罪受的方法淘汰奢侈之风,还很罕见。并且商人几十年就迁一次都,应该还没来得及积聚得多奢侈。还有人认为当时的农业属于粗放经营,一块沃土耕种久了,慢慢失去肥力,所以需要不断变换耕作的地点,就像在固定一个饭馆吃腻了的人要换个饭馆一样。不过,仅仅为了改换耕地,何必一定要迁徒到很远几百里的地方,附近百十里就没有好地吗。并且当时也未必是破坏式地开发土地,伊尹还曾经教大家施肥灌溉,不至于几十年就把土地搞疲惫了——长安作为国都上前年,土地也没有一下子完蛋。
盘庚在给群众代表训话的时候,也没有向我们暗示迁都的原因。事实上,我认为,商王更替的王位争夺导致了新王倾向于变换政府办公地点,以求脱离敌对势力干预、掣肘甚至威胁。在盘庚时代,“兄终弟及”或者是“父死传子”都没有在法律上得到明确,位子传给谁因而变得暧昧不清。从事实上看,“兄终弟及制”已经不是那么不容置疑了,死去的商王把位子直接传给儿子而不是交给自己的弟弟,在前代也颇有旧例可循。盘庚作为弟弟接了哥哥的班,而没有让哥哥的儿子接班,这使得他难免心情不安。哥哥已经经营曲阜地区很多年,曲阜这里是哥哥一家(含哥哥的儿子)所管熟了的地面,到处都有哥哥一家的老部下与支持者,势力盘根错节。盘庚每到夜晚都担心有“专诸”那样的家伙破窗而入,志愿为哥哥的儿子取回王位。这也是他四点钟就爬起来,握着青铜短刀不敢再睡的原因。盘庚有理由让自己离开,去一个艳阳高照的安全地方,享受自主自在的王者快乐。但是盘庚在群众集会上只是一再强调,迁都乃是先王(祖先)的意旨。
盘庚说:“我们的先王总是保护人民,总是为人民利益而搬家,从不留恋原有的都邑。你们为什么不想想先王们的故事呢?我想搬家,以安定局面,但是你们不能体会我心的苦处,反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