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香正躺在床上。
这天,她刚做了引产手术。在怀孕五个多月的时候,她在一家医院偷偷地做了B超,照出肚里的孩子又是个女的,她的心痛苦绝望极了,这已是她怀过的第四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婴,还没满月,婆婆就把孩子送到很远的一个亲戚家里,六年多,她只见过孩子几回,孩子知道她是亲妈,但从没有叫过她一声妈,对她冷淡,老躲着她。
第二个孩子生下来,又是个女孩,这次她说什么也要亲自喂养,尖酸刻薄的婆婆心里很不痛快。在孩子满三个月的一天,突然大哭不止,成香哀求丈夫抱孩子到医院看病,但是,婆婆怕花钱,执意不让。
“这孩子不过是上火,冲一杯凉茶给她喝就没事了。我养大这么多个孩子,小时候孩子病了,都是喝凉茶就很快好了。”
成香眼睁睁地看着怀里的孩子哭闹不止,心如刀割,坚持要去医院。她丈夫却听从他妈妈的,无动于衷地坐着。
孩子哭累了,渐渐地停了下来。成香以为孩子睡着了,把孩子放回床上,她把孩子一身汗湿的衣服换下来,才发现这孩子是出奇地安静,纹丝不动,连呼吸都没了,一下子,她慌了,不顾一切地抱起孩子,朝医院奔去。
到了医院,医生对她说,已经太迟了,孩子可能是肠梗阻,痉挛后穿孔而导致死亡。如果早一点到医院看医生,孩子就不会死去。
成香听了,怀里紧紧地抱着孩子已经冰凉的身子,瘫软在地上,一股寒气渗透她的骨头里。孩子最后挣扎时那凄厉的哭声回荡在她耳边,那无助可怜的样子仍然历历在目。就这样,一个弱小的生命从人世间消失了,像天边一划而过的流星。
从这以后,成香的脸上很难找到笑容,她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懊悔中,她的周围,冷漠将她团团包围,她感到窒息和失望,象个木头人一样机械地活着。
一年后,她又怀孕了,她丈夫认为,只要她生下个儿子,一切都会变好的。因为她心里过重的忧虑和一直没有恢复过来的虚弱身子,她早产了,产下一个瘦弱的女婴,出生时,孩子的哭声象蜜蜂的嗡嗡声一般大,这女婴在婆婆一家的冷眼下活着,在成香精心的喂养照顾下,孩子病病歪歪地长到两岁,才有个小名叫小玲。
有一次,成香带着小玲回娘家。成磊看着脸色苍白几乎皮包骨的外甥女,感叹地说:“看这孩子,让人想起旧社会!”
成爹一听,眼圈红了,扬手在成磊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成磊知道自己说到父亲的伤心处,惹得父亲下手这么重,急忙躲开。以后,当着成爹的面,大家识趣地不谈大姐成香的事。
当成香得知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的,她的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孩子流掉了,她的身心再次受到重创。
如果说她曾经是一潭清澈甜润的井水,经过酷暑烈日的蹂躏后,那么这口井水现在几乎干枯,残留在井中的,只剩下一汪苦涩不堪的浑水。
当成月来到成香家里,看到躺在床上的姐姐,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头发蓬乱,一脸憔悴沧桑的女人,是成香?两眼无神,面无表情地望着成月,成月的心抽痛着。她想,是什么让昔日如花似玉的女孩变成这样?无情的岁月?残酷的生活?还是更无情更残酷的什么呢?
记得那年,成月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面对一贫如洗的家,望着头发花白年老体弱的老父亲,心中没有丝毫的兴奋和喜悦。
她为读大学的学费发愁,她焦虑地盘算,是继续读书?还是出来找一份工作?何去何从,她拿不定主意。
她茫然地走在白沙洲的大街上。昔日窄小肮脏的街道已经重新扩建成宽敞的柏油路,路两旁挨挨挤挤的铺面也热闹了许多,街头路边上悬挂着许多广告牌,大幅武打录像影片的宣传画刺激着行人已经麻木的神经。
白沙洲这小村庄在一天天地变化,她也长大了,读了十几年书,但没有学到更多的本事,她不知道出来,可以做什么工作?
当餐厅的服务员?还是到外面的工厂里打工?这样,她又不甘心。她回到家里,大姐成香也回来了。她把录取通知书放到成月的手中,对她说:“你去读书吧!我会想办法来帮你的。”
“姐,你的手怎么啦?”成月看到成香的手背上有一道青紫的淤痕。
“没怎么!不小心撞的。”成香低垂着眼帘淡淡地说,慌忙把手移开。
成月明白,自从大姐生下女儿后,姐夫的心情不好,常拿姐姐撒气。她的日子不好过,但不敢对娘家人说。
“姐,你已经资助我读完了高中,现在,你的日子也……”
“成月,你考上了大学,为啥不去读?在白沙洲,又有几个女孩子能考上大学?你为家里争气,如果不去读,太可惜了吗?去吧,姐再苦再累,也要帮你把大学读完,我知道爸爸也会支持你的。”
正是姐姐的资助,成月才坚持把大学读完,并在城里找到了一份工作。
出外求学工作,她有几年没回乡下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