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
便在坡下情势缓和间隙,乐逍遥方要专心再敛内息冲穴,只听那大汉话声传来:“路爷的话实教人好难明白。”木子龙从旁不由哼道:“中原官场,魑魅魍魉靡所不有,实为世间一大污潭。而所谓官者,乃日出而未有穷期,不至充塞宇宙不止。官之气愈张,官之焰愈烈;羊狠虎贪之技,他人所不忍出者,而官出之;蝇营狗苟之行,他人所不屑为者,而官为之。”
乐逍遥瞠忘凝神,一时琢磨未明,听见路祥安讪然亦笑:“老木这话,却不好明白。”霍耀良虽在自忍苦楚,究忍不住瞥木子龙一眼,低奄的道:“乍听之下,他这是边缘人仇官心态。”路祥安称然:“右贼从来反动,此为天下祸乱之源。刚才我所言的危机……”偷抬半脸瞥了瞥那大汉神色,匍匐往前,后股愈翘朝天:“便是指大侠如日中天之势,宛若参荫巨株,其下未免也招引许多蛀虫,暗中作乱为害,终将毁了大树。尤其是像关东强雄之流,更是包藏祸心。再加上右廷之贼从中捣鼓……”
霍耀良刚才的话没完,忍痛接下去:“木子龙刚才倒非全属鼓捣,他的言外之意似说,官鬼污潭里即使跑出一只半只小鬼,到了外边也很嚣张。”言迄,回觑木子龙,交换一个彼此会心之色。路祥安变色道:“霍耀良,你也是左门的人,别忘了你也是官。”霍耀良竭力自抑血蚀苦楚,道:“不,我是官兵,只从军令行事,不会官场中魑魅魍魉的伎俩。”路祥安恼:“你季大人不也出自官场?”霍耀良面色微严,凛然道:“真正的左右之分,只是政见歧异,并非人品迥然分野。”木子龙由衷称然:“左门有好歹,右廷也有善恶。并非一旦划线两边,就一边全是好人,另一边全属恶人。其实哪一边都有人品高下之分,良莠其中,这是人性。”
霍耀良锐目凛注,投往路祥安悻悻之脸,忽问:“不知路爷属于哪一种?”路祥安哼道:“季大人是看错你了,你勾结右贼,活该有此劫报。和右贼死作一处,是天惩你!”捕蟀大汉叹道:“原来老天这也是在惩罚我。”路祥安究有所欲,一听此公发话,忙又敛色伏首恭敬,臀翘老高,脸贴着地上草根,所行大礼与其说是小辈之敬长者,不如说更像朝拜君主。他谨声道:“这哪里话来?”
籍火光看那大汉眉蹙忍痛之状,乐逍遥心下暗疑:“他好似哪处受伤了,看样子情势还很严重……”捕蟀大汉悄掩此色,自感寂境未必持久,凶险随时又来,实耽不得,勉力面复如常的道:“这女童所中毒性已大致被我以内力压住,料能撑至回城寻医之时。路爷若肯援手,烦劳送她去‘米囤道’的客栈找一个瘸小郎中,此人医术高明,但愿……”乐逍遥本在凝神归元,听有提及他,心念倏动:“念叨我了。”
路祥安心不在焉道:“可是还有令爱……”那大汉嘱毕,方道:“她一向调皮捣蛋,天大的漏子也闯得,须要吃吃苦头才知人在道上行走不易,时刻须存敬畏之心。救与不救,是路爷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好了。但送这两个小童脱离险境,我必有酬报,不会让你白忙。京中拓跋相、吕大人乃至左公,都与我交好谊厚,执我手书,即使寥寥数句,将来你路爷的官路也自有人扶摇直上……”
路祥安琢磨其语,毫无应允托付爱女终身之意在内,不由暗急,但没敢露,埋头未动,恭道:“大侠万万三思后定为盼。毕竟掌上明珠不比他人……”捕蟀大汉看他仍没明白,正色道:“且莫说幼僧乃少林诸位高僧心头宝贝般宠喜有加,非同寻常沙弥;眼下这小女童头发虽然蓬乱有虱,你可知她是谁的女儿,担当干系多大?”路祥安脸面不抬的答道:“此女是盐枭张士诚与茅山丹素门女徒萧秋水所生。不过小人认为她在张士诚心目中纵然要紧,也不比令爱在小人看来要紧……”他虽字字斟酌,以免过于显促,捕蟀大汉听犹皱眉,不豫道:“你可知把她送回张士诚身边,多少也能缓和江北官民对峙日紧的情势?龙船会早有风声,说衙门什么都干得出来,这干系眼下正由陈友定背着,或许张士诚亦疑背后是官军搞鬼,意在胁他收敛……”
路祥安依然埋首如故,说道:“这一切我都清楚,大侠对政争之事似乎没我了解得深。此女送不送回张士诚身边,甚至是生是死,在官方看来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陈友定受命镇压的期限已到,一切都会复归平静,大江南北依然歌舞升平。”
这番话语气平静,说到歌舞升平处,乐逍遥心弦却怦,如掠一抹杀气暗拨。
那大汉眉蹙愈紧,觉杀机已萦,但仍声色不动:“我同时也感到胁迫之意了,路爷。”路祥安恭拜如前,声犹柔和:“道上传言,说是大侠有意许女配与关东方面,这时看来……”微抬其脸,目瞥木子龙,嘿然道:“倒是不假。”
那大汉失笑道:“即使是真,又如何?这是我的家事……”路祥安臀翘越高,面额抵地道:“不,这也是国事。朝廷代表一切,也包括你的家事,不由你擅自作主。”乐逍遥听到纳闷处,暗啧:“管这么多呀……那么朝廷会不会连我小鸡鸡都代表了?”殊未曾料,日后他倘自行其事,也未必便可凭随己意,独自作得了主。
那大汉笑容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