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中又有一人闲行如飘,倏忽而至,吟道:“水宿烟雨霏,洞庭霜落微。月明移舟去,夜静梦魂归。暗觉海风度,萧萧闻雁飞。”随著这几联王昌龄古句,那人摇笠立於墙外,看似随意,实则封住了下山之径。墙头那美髯文士笑喟:“四哥,当年曹植七步成诗,你走了几步?”摇笠的汉子眼望墙里飞出的红蝶,油然而生旧忆之情,叹道:“小蝶,若非盟主传召,我们不知何时才能再作一聚?”
檐影中一个马脸丑妇徐徐抬眸,随翩翩飞蝶做“我欲乘风”之状,娇吟若莺唱鹂啼:“长洲苑外草萧萧,却什邮程岁月遥。唯有别时今不忘,暮烟秋雨过枫桥。”最末一句乍飘入耳,那妇人已在林梢起舞如蝶,李逍遥只是目瞪口呆。那妇转回马脸,朝摇笠之人乱送秋波,幽幽道:“四哥,好久未见了!”
“江南三儒侠,朱五、赵四、胡小蝶。”不知不觉间,那夜行人拽著李逍遥悄立於一枝红枫之梢,望见那三人相偕露面,眉头渐蹙渐紧,冷哂道:“林天南好大面子,连‘南社’的人也请了来当护院!可你们护的是哪家的佛啊?”
虽非一见儒生就头疼,可是李逍遥暗感自己的头渐渐又大了起来。他盼了几个日夜,只盼能够及早溜出寺院,下山去寻灵儿要紧。孰料又撞上自己不情愿的事儿,单只那本领奇高的夜行人拽而不放,已令他头大,待得又撞上一大帮林家堡找来助拳的人,所处之地看似诗情画意,眼前的剑拔弩张之气随三儒现身,反而逼得更吃紧了。李逍遥急难明白那蒙面人拉他来此夜探禅院究出何意,瞧出彼此颜色不善,越发暗忧且急:“又打起来,我夹在这里头算什麽?”
那美髯文士因见夜闯禅院之人身孅姿柔,手牵一个微高半头的小和尚竟然仍能轻悠悠地闲立细枝之梢,此样轻功和从容之气委实令人骇异。不禁啧了一声,眼光微凝,随即移望方丈房的去处,锁眉道:“听说西北来了高人……”语未逾半便咳嗽几下,方道:“我们似乎来迟了,不仅邵氏酒庄一夜化灰,连……咳咳……连老朋友星云方丈也不幸遭奸人所害!”说到此处,目含悲泪,环扫另外两名故人风霜徒添的颜容。
李逍遥原在暗觑旁边这夜行人悄立枝梢款款微摇的姿影,愈发困惑:“不是说练了‘风魔秘术’就轻功很屌了吗?可是比我飞得好的人不知已然见过几个了,除了步望月那厮莫名其妙的轻功缠人得紧,眼下这个‘婆姨婆姨’的更是飞得跟神一样,脚都不沾地了,这半天……”想起李大娘所言,单以技艺而论,江湖上果真“一山还比一山高”。虽说懂得自惭也是好事,他却只知其一未明其二,“风魔秘术”以极速见著,与当世别派轻功相较,胜在幻变无穷。但越是高明奥妙的上乘绝学,修炼进境越讲循规蹈矩,尤其玄神轻功究属出世之术,每一层进益均有其道而依其方,更须精悟易演之学,方能化奇正之变於步法取位转寰间。李逍遥毕竟所习日浅,与灵儿又聚短离长,不暇时刻受教於这位仙灵妹妹。靠他自己根本分不清“兑金克”与“坎水克”的判别与承合互换之窍。只道自己终是不济,其实怀瑾在身,未谙其妙而已。
当下他已知这夜行人并非鬼魅,实属身怀绝技的魔教高手。只仍不解:“凡人怎麽能练成这样飞天、隐身的功夫?看他年岁不比我大多少啊,难道师父厉害就可以了?”耳听美髯文士提及山下那家酒庄,李逍遥心头一凛,更增急虑:“尻!那晚究竟怎麽回事,除非找灵儿问,否则我想破脑袋也是不解……”
美髯文士提到方丈横死,另外两儒皆各变色,一齐转瞪夜行人,眼露复仇之色。李逍遥也疑心鬼蜮妖虫与此人有关,记起南宫烈火、太婆等魔教人物的手段果是残忍诡恶。先即头皮发紧,心念暗转:“似此手段多可怕!魔教中人果是倒行逆施惯了,杀人跟捏蚂蚁一般,浑不当一回事。不行,我得想个法子……”此刻料难使成武功,为要脱身,脑筋便往“乾坤袋”里钻:“看看可用哪些‘道具’?”
只见夜幕下又闪出两人,正是来自方丈精舍方向,其中一老公子摇著破扇道:“这魔教妖人一直隐藏屋中暗处,方丈定是他所害。休教走了此獠!”究因吃了八爷小半道掌力所震,话说多了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李逍遥见另一人眼光沈鸷,刚露面就只盯著自己,不免又敲心鼓:“尻……这小老头怎麽回事哦?”八爷适才差点吃了那夜行人神妙手法的亏,一见面便如遇敌的刺蝟般毛发耸然,急凝“见龙在田”掌势。
那夜行人微仰面孔,虽处强敌环伺之间,仍是淡定如昔,星眸扫觑众面,浑似未见四周的弓箭手均瞄定了他,冷笑道:“我来是要告诉你们一声,不管有多少人保驾,倘不交出丁情丁公子,就灭你林家堡满门!”非但众人闻言皆凛,李逍遥更吓一跳:“不是吧?”那人似是听见,面靥微转,一双碧莹莹的秀目流转而睇,却冷然问道:“我像说笑吗?”李逍遥怔望其眸,突感杀气侵然,难免一激灵,摇了摇头,暗觉他不是说笑。
那夜行人瞪他片刻,眸间煞气隐尽,突转谑嘲之色,在他耳边悄声道:“只是吓吓他们,你不会当真罢?”李逍遥心头本在打鼓,却听此言,不由又愣,随即暗恼:“婆姨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