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蔼、一缕爱惜。
一只翅膀受伤的硕大玄鹤遥遥追随雪地上的脚印,鹤翼伤处已然包扎,徐徐展翅,疾步如飞。眼望玄鹤随行而去,人鸟皆缈。雪地中挣扎的那个满身血迹泥污的少年不觉怔然,突感不安:“怎麽我眼中只有两种颜色?非黑即白,连前边的人影和鹤也是一般殊无别样色彩?难道世界只剩下黑白两种颜色?抑或是我自己不对劲……”
他揉目良久,所辨仍只二色,便连身上所淌之血竟亦乌黑,不禁惊慌起来,急欲跳起,脚下雪地忽陷,犹未反应过来,他便置於惊涛骇浪之中,同样无边无际,却渐渐显出湛蓝之色……
他一时浑忘淹没之虞,大眼急霎,心头惊喜不迭:“有多一样颜色了!”旋即便觉身下似有异物穿梭水底,急骤缠绕盘旋而近。不免一惊而觑,水影朦胧,难以辨清其形,只似游龙巨蚓之廓,从眼帘里倏浮倏沈,钻窜如魅。方自惊疑不定,仿佛听到灵儿轻吟细呢之声总在耳际萦转不消,可却看不到她在何处。恍闻她在凄风苦雨中一遍一遍地默念:“是时药义共王立要,即於无量百千万亿大众之中,说胜妙伽他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於爱者,无忧亦无怖……”
便在慌乱寻视之时,鼻际浓香若醺,渐觉身在无边琼浆之中,蔚蓝的海水变为紫碧的酒液。碧液浸透身心,体躯渐似透明一般,无衣衫所碍,无皮骨可辨。他心头愈异:“哪来这许多酒浆?这是什麽所在……”隐约嗅出其浓无比的雄黄气味,呛头欲晕,多熬一刻亦难抑耐。他越发感到难以透气,难以呼吸,憋苦之中仍能清晰听闻灵儿的妙偈喃语:“若有无量百千万亿众生,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若有持是观世音菩萨名者。设入大火,火不能烧,由是菩萨威神力故。若为大水所漂,称其名号,即得浅处……”
身旁深深碧液突然骤燃烈火,虽把他吓一跳,心却清凉,无受焰炙。熊熊大火又变碧液无边,恍觉酒涛晃漾中隐现“无间道,三界空无,神人焉乎有界,何以不相依傍”字样。他暗觉又欲沈没,急欲挣扎浮起,突然身随激涡飞旋,凝入一个浑沌巨卵。初时心神动荡难伏,待又听了一会经偈,感味灵儿越念越是冲和安静,显是对咒文的神通充满了信心,只听她继续念道:“若复有人临当被害,称观世音菩萨名者,彼所执刀杖,寻段段坏,而得解脱。若三千大千国土满中夜叉罗刹,欲来恼人,闻其称观世音名者,是诸恶鬼,尚不能以恶眼视之,况复加害?设复有人,若有罪、若无罪,扭械加锁紧系其身,称观世音菩萨名者,皆凭断坏,即得解脱……”
他虽陷於混沌无间之界,身凝血滞如化顽石,因她如此专志,越听越是好笑,心想:“我都已经‘挂’了,合著这是在诵经超度吗?”六尊阿修罗像忽从水火交融处旋转而显,围著那个硫璃般晶莹剔透的巨卵,冥然而视,走马灯似地转圈,他突觉困惑:“怎麽全都长著我的脸容?”六尊幻像激旋而入他脑海之间,随著灵儿轻声诵念的咒文越转越快,越隐越深,逐一激发潜於心底的调息、炼气、还神、纳息、气动、回天六层秘钥,如同一扇扇冰封之门次第开启,渐现天光。
“若恶兽围绕,利牙爪可怖,念彼观音力,疾走无边方。蟒蛇及螟蝎,气毒烟火然,念彼观音力,寻声自!去。云雷鼓掣电,降雹澎大雨,念彼观音力,应时得消散。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遍身,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
李逍遥恍然在冥化无间之处若去若徊,听她念得虔诚,声音虽低,却显是全心全意地向观世音菩萨求救,向上苍诸神呼援,整颗心竟似都在向菩萨呼喊哀恳,要菩萨显大神通,解脱她心上人的苦难,仿佛泣告:“观世音菩萨,求求你开恩免除逍遥哥哥所临劫数,把他的痛楚都移到灵儿身上。我变成畜生也好,身入地狱也好,只求菩萨解脱逍遥哥哥的灾难……”到得後来,李逍遥已听不到经文的意义,只听闻一句句祈求祷告的声音,如此恳挚,如此热切。不知不觉,他眼中充满了热泪,想自己幼失双亲,婶婶虽待他恩重,毕竟他太过顽劣,总是呵责多而慈爱少;村中同辈之间更无此般关爱入微,邻里香、秀姊妹虽与他交好,似也从没对他如此关切备至,怎似灵儿,竟是这般宁愿把世间千万种苦难都放在自己身上,只要他从此平安喜乐。
透过晶莹若膜的卵石之壁,隐约只见碧液渐漾血晕,竟尔殷然一片。不知何以若斯,李逍遥一时惊讶,一时心痛,恍见灵儿诵经之际全身流血。她用自己的灵血、用自己的全部生命精元,尽倾一注,似连上天亦受所感,冥冥中鬼神齐号,竟降红雨,一时间满山枫叶皆红,如圣神之焰。
她眉间痛楚渐深,吟诵之声却越来越柔和,仿佛果真看见一位手持杨枝、遍洒甘露、救苦救难的白衣大士闻经而临,每一句“南无观世音菩萨”,都是在向菩萨为李逍遥祈求。李逍遥不由得胸口热血上涌,眼帘里隐隐映入圣灵之辉,一时感动莫已,挣身间莹卵竟迸分两瓣,面前万道炽光激闪而过,所见皆非适才之景。
梵音送静,眼前朦朦胧胧地现出一影,秃顶微泛青光,合掌垂目,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