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就赶快去吧，不早了。众人拾柴火焰高。”说完，张金亮心不在焉地拿起桌上的手机，慢不经心地按了一下，像是要给谁打电话，却又信手把手机按死了。
走出大门口，张金龙牵着王韶华的手，两个人紧挨着走进了月色中。哥说的最后的一句话，他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心里也很清楚，指望王韶华的两个叔叔帮忙，门也没有。前几天，王韶华的两个叔叔去给她奶奶看病，住院需要交壹萬块钱的押金，两个叔叔一听就傻了眼，既舍不得花钱，又担心花了钱治不好病，钱白搭了，出来在仁和堂里买了些止痛的药就回来了。奶奶躺在家里，病情日益严重，她实在看不下去，没办法，她只好让他想办法给奶奶看病。他的钱不多，刚才又向哥借了一些，可是还缺壹仟，两个人边走边商量，两个叔叔作为奶奶的儿子，给奶奶看病，不让他们尽一点孝心，说不定他们以后会埋怨什么，再说，看病要是出点什么意外，他们也吃罪不起。
到了奶奶的家门口，张金龙没有进去，他去找两个叔叔商量，一个庄的，又是亲戚，他去比她去会更好一些。望着他渐渐模糊的身影，王韶华心里又有点忐忑不安起来，两个婶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不知道会不会又落个多管闲事抑或是别的什么？不知怎么回事，这个家庭总是会有那么多的不幸!爸爸好吸烟又好喝酒，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不会过日子，三岁的时候，妈就撇下她们远走高飞了。四岁的时候，爸爸在外喝醉了酒，打群架，死了两个人，吓得跑了出去，从此再也没有回家。后来才知道，那两个人并不是爸爸打死的，可是爸爸自从离家出走后，就再也没了音讯。是奶奶把他养大的，为此，奶奶不知挨了两个婶子多少吐沫星子。许是失去了爸妈的缘故，从小，奶奶就格外地疼她。相对而言，两个叔叔家的妹妹和弟弟就显得少了些奶奶的疼爱，因此也招来了妹妹和弟弟们不少敌视的眼光，以至于到现在见了面还显得有些生分。
屋门，虚掩着，她在门外呆呆地愣了一会，才心神不宁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屋里光线很暗，她摸索着打开了电灯。奶奶躺在床上，看见她，欠了欠身子，脸上掠过一丝微笑，接着便被痛苦的表情淹没了。奶奶才六十多点，脸上的皱纹却早已经像榆树皮一样，横七竖八，长的短的，什么样的都有了。满头的白发，像秋后的枯草，又脏又乱。看着奶奶的样子，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噎得慌，她努力地调整了半天心情，才叫了一声奶奶。奶奶心疼地看着她：“韶华，别难过。来，坐这，跟奶奶说说话。”奶奶示意她到床沿上坐，她过去，坐下，摸着奶奶的手，一股凉意，顺着她的胳膊电流一样传遍了她的全身，令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这么热的天，奶奶的手却这么凉，看样病得不轻。唉，奶奶一个人住在这里，两个叔叔……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奶奶，或许，告诉他金龙去两个叔叔家商量给她看病的事，有希望了，奶奶的心里可能会好些，她用手梳理着奶奶的头发：“金龙去找俺两个叔叔商量给您看病的事了，钱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您放心吧奶奶，您的病很快就会治好的。”
“还花那钱干啥。”奶奶眼神无光地看着被柴草熏黑了的屋顶，叹了口气，“奶奶岁数大了，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无所谓了，多活一天多受一天的罪，走了好，去看看你爷爷，多少年不见了，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奶奶这辈子……唉……奶奶没啥本事，没有供你上好学，要是能让你念完初中，奶奶也不会觉得对不住你！幸好你找了个好对象，待你知冷知热的，奶奶就是走了，也能放心了……”
“奶奶，您不会有事的。”她转过脸，偷偷地拭去眼里的泪水。爷爷去世早，奶奶操碎了心，支撑一个家，辛辛苦苦，不容易。盼到都成家立业了，人也老了，没享过什么福，反倒落了一身的病。每每想起，她心里就很难过，“奶奶会好起来的，最近就让您去医院看病，等哪天您病好了，我孝顺您，您操劳了一辈子，也该过几天好日子了。”
“你那两个叔叔……？”奶奶向后撤了撤身子，半躺在床上，“奶奶年纪大了，没有用了，连累你……”
“奶奶，”她辛酸得鼻子抽了一下，“您别这么想，我是您的孙女，孝顺您是应该的。”她依偎在奶奶的身边，奶奶揽着她，两个人望着门外，久久地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