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的气色好多了,看着她睡着了,刘雨终于松了口气。透过病房窗户的玻璃,望着外面阴沉沉的天,她的心里蒙上了无限惆怅。爸在外打工,挣钱供弟弟上学,还得给妈看病,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姐常回家,总是带些零花钱或买些东西什么的补贴她们。前几天,姐又给他们送去了些零花钱,后来不知怎么被姐夫知道了,像审犯人一样,把姐连打带骂了一顿。他爸妈有病时,花多少钱他都不在乎,却常为她给妈买些吃的而拌嘴。姐又委屈又难过,就喝了农药,幸好发现的早,抢救及时,才没有酿成悲剧。她没敢给妈说,直到姐醒过来了,才告诉她的,妈知道后就匆匆地赶到镇医院来了,连家里的门也忘了锁。姐见到妈,眼睛都哭红了,妈没有掉泪,装出没事的样子,不停地劝慰她。待姐好不容易睡着了,妈坐在床前,看着她,泪水便咕噜一个咕噜一个地往下掉……
家里没有人看家,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庄里,不是这家丢了羊,就是那家少了金银花,小偷就像神仙会算一样,随时都知道每一家的情况。刘雨心事重重地从医院里出来,走到公路上,向两边望了望,路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平时不坐车的时候,客车一辆接着一辆地跑,有事坐车了,又都不知上哪里去了。等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一辆客车。天,越阴越黑了,好像是要下雨,她东张西望地看了又看,仍然不见有朝这边来的客车,不由得着急起来。突然,一辆红色的轿车从她的身边飞驰而过,吓得她慌忙向后退了几步。车过去没多远,突然停住了,缓缓地向后退了回来,到了她的跟前不走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又向后退了几步。车门开了,从车里出来一个女孩,披肩发,慢长脸,杏眼,水汪汪的,很有神。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打量着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怎么?不认得我了?我们见过面的。你是后月亮河的,叫刘雨,对吧?”见她还没有想起来,她笑着走到他跟前,“前些日子,在我表舅的家里,你还帮我给自行车打过气呢。在他家的一份报纸上,我看过你写得一篇文章,挺好的,给我印象挺深的,要不我才不停车呢。咱挺谈得来的,你还给我说起过你正在写一个长篇小说,叫什么《月亮河》对吧?说起来咱还是一个庄的呢,我是前月亮河的,我表舅是刘向东,我叫小丽,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前段时间,在她表舅家里见过,那天她去她表舅家还钱,骑得是自行车,现在都已经开上轿车了,人也显得精神高贵了,怪不得自己没有认出来呢。她惊喜地看着她,“你的车真漂亮,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上车再说吧。”她拉起她的手,“你是回家吧?我去平邑,顺路捎你一程。”
平时有事出门都是坐客车,头一回坐轿车,感觉大不一样。客车跑起来,晃晃悠悠的,遇到不平的地方,能把人颠得从座位上飞起来,轿车就稳多了,而且跑得也快。唯一不足的,令人觉得有点闷得慌,不知是天要下雨的原因还是车里空间小抑或是头一回坐轿车的原因?刘雨手在车门上试探了半天,想让玻璃往下落一点,却没有找到“机关”。小丽可能是察觉到了,伸手在玥匙链上挂着的形状像心一样的东西上按了一下,玻璃便往下来了不少,顿时凉爽的风飞了进来,车内也显得敞亮多了。
听她说,她才学会开车不久,开车的技术却很好,一边开车一边还能滔滔不绝地跟她聊天。她的手机,隔一会就响一次,她拿起来看看,按死,就又继续和她说话。天南地北,各种各样的事,令她听得感觉长了不少见识。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不知不觉到了平邑方才发现坐过了。小丽要把她再送回去,手机又响了,她看也没看,没接就又按死了。
她可能有什么事,即使没事她也不好意思再让她把自己送回去,何况不是三里二里的路。刘雨执意地从车上下来,并顺手给她关上了车门。外面下着雨,她双手抱着头,看见对面正好停着一辆客车,便赶忙跑了过去。车是在等人,车里人不多,她坐在了靠近车窗的一个位子上,望着红色的轿车消失在了雨中,脑海里,又响起了小丽说的话。
“文学不能当饭吃,写它干吗?现实生活中,人人都是在为钱而忙碌。当官的,想着捞钱,做生意的想着赚钱,没有本事的小农民就想着到外地出卖力气挣点血汗钱……没有钱,就会被时代淘汰……总之,做人要跟得上时代潮流,挣钱才是硬道理……”
不知什么时候,车上已经坐满了人,车已经启动了,售票员叫人买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卖票的,是个女的,三十多岁的样子,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嘴一张一合,蹦出两个字:“买票!”
她掏出钱,数了数,不够,又在身上找了找,没有了。本来,这些钱从镇上坐车到家绰绰有余,不曾想却上平邑来了,她歉疚地把钱递给她:“对不起,钱不够了,缺壹块。”
卖票的接过钱,看了看,白了她一眼:“没有钱你上车干吗?别装了,掏钱!快点?”
“不好意思,”她羞愧地望着她,“我身上真的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