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卷 玉堂春落难逢夫(与旧刻《王公子奋志记》不同)
出庙去了,放下手来,却被金哥认出,说:“三叔!你怎么在这里?”
三官含羞带泪,将前事道了一遍。金哥说:“三叔休哭,我请你吃些饭。”三官
说:“我得了饭。”金哥又问;“你这两日,没见你三婶来?”三官说:“久不
相见了!金哥,我烦你到本司院密密的与三婶说,我如今这等穷,看他怎么说,
回来复我。”金哥应允,端起盘,往外就走。三官又说:“你到那里看风色,他
若想我,你便题我在这里如此。若无真心疼我,你便休话,也来回我。他这人家
有钱的另一样待,无钱的另一样待。”金哥说:“我知道。”辞了三官,往院里
来,在于楼外边立着。
说那玉姐手托香腮,将汗巾拭泪,声声只叫:“王顺卿,我的哥哥!你不知
在那里去了?”金哥说:“呀,真个想三叔哩!”咳嗽一声,玉姐听见问:“外
边是谁?”金哥上楼来,说:“是我。我来买瓜子与你老人家磕哩!”玉姐眼中
吊泪,说:“金哥,纵有羊羔美酒,吃不下,那有心绪磕瓜仁!”金哥说:“三
婶,你这两日怎么淡了?”玉姐不理。金哥又问:“你想三叔,还想谁?你对我
说,我与你接去。”玉姐说:“我自三叔去后,朝朝思想,那里又有谁来?我曾
记得一辈古人。”金哥说:“是谁?”玉姐说:“昔有个亚仙女,郑元和为他黄
金使尽,去打《莲花落》。后来收心勤读诗书,一举成名。那亚仙风月场中显大
名。我常怀亚仙之心,怎得三叔他像郑元和方好。”金哥听说,口中不语,心内
自思:“王三到也与郑元和相像了,虽不打《莲花落》,也在孤老院讨饭吃。”
金哥乃低低把三婶叫了一声,说:“三叔如今在庙中安歇,叫我密密的报与你,
济他些盘费,好上南京。”玉姐唬了一惊:“金哥休要哄我。”金哥说:“三婶,
你不信,跟我到庙中看看去。”玉姐说:“这里到庙中有多少远?”金哥说:
“这里到庙中有三里地。”玉姐说:“怎么敢去?”又问:“三叔还有甚话?”
金哥说:“只是少银子钱使用,并没甚话。”玉姐说:“你去对三叔说,十五日
在庙里等我。”金哥去庙里回复三官,就送三官到王匠家中,“倘若他家不留你,
就到我家里去。”幸得王匠回家,又留住了公子不题。
却说老鸨又问:“三姐!你这两日不吃饭,还是想着王三哩!你想他,他不
想你。我儿好痴,我与你寻个比王三强的,你也新鲜些。”玉姐说:“娘!我心
里一件事不得停当。”鸨子说:“你有甚么事?”玉姐说:“我当初要王三的银
子,黑夜与他说话,指着城隍爷爷说誓,如今待我还了愿,就接别人。”老鸨问:
“几时去还愿?”玉姐道:“十五日去罢。”老鸨甚喜,预先备下香烛纸马。等
到十五日,天未明,就叫丫头起来:“你与姐姐烧下水洗脸。”玉姐也怀心,起
来梳洗,收拾私房银两,并钗钏首饰之类,叫丫头拿着纸马,径往城隍庙里去。
进的庙来,天还未明,不见三官在那里。那晓得三官却躲在东廊下相等。先已看
见玉姐,咳嗽一声。玉姐就知,叫丫头烧了纸马,“你先去,我两边看看十帝阎
君。”玉姐叫了丫头转身,径来东廊下寻三官。三官见了玉姐,羞面通红。玉姐
叫声:“哥哥王顺卿,怎么这等模样?”两下抱头而哭。玉姐将所带有二百两银
子东西,付与三官,叫他置办衣帽,买骡子,再到院里来,“你只说是从南京才
到,休负奴言。”二人含泪各别。玉姐回至家中,鸨子见了,欣喜不胜,说:
“我儿还了愿了?”玉姐说:“我还了旧愿,发下新愿。”鸨子说:“我儿,你
发下甚么新愿?”玉姐说:“我要再接王三,把咱一家子死的灭门绝户,天火烧
了。”鸨子说:“我儿这愿,忒发得重了些。”从此欢天喜地不题。
且说三官回到王匠家,将二百两东西,递与王匠。王匠大喜,随即到了市上,
买了一身衲帛衣服,粉底皂靴,绒袜,瓦楞帽子,青丝绦,真川扇,皮箱,骡马,
办得齐整。把砖头瓦片,用布包裹,假充银两,放在皮箱里面。收拾打扮停当,
雇了两个小厮跟随,就要起身。王匠说:“三叔!略停片时,小子置一杯酒饯行。”
公子说:“不劳如此,多蒙厚爱,异日须来报恩。”三官遂上马而去。妆丰圈套
入胡同,鸨子焉能不强从。亏杀玉堂垂念永,固知红粉亦英雄。
却说公子辞了王匠夫妇,径至春院门首。只见几个小乐工,都在门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