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无求,如同贞洁烈女一般。长时间的无用功作业让人不可忍受,很是恼火,站在一旁的我开始焦躁不安起来,企图寻找原因,我蹑手蹑脚地走到老金身边,捏着嗓子对他说:
“它们不喜欢蚯蚓了。”
老金并不认同我的说法,他倔强地认为蚯蚓就是黄鳝的最爱,就像黄鳝是他和我的最爱一样。老金把裤子挽至大腿,露出健硕的下肢。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水并不是很深的池塘里,眼睛始终盯着露出洞外钓竿,不愿意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同时也期望奇迹的发生。但成绩为零的事实让老金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沉思了很久,总结了问题的症结所在,认为可能是战术不对。于是我们决定转换阵地,把范围扩展到了四周的农田。就在我们收拾工具,决定离开池塘的时候,老金的母亲黄氏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对他说:
“你七叔明天续弦,你去不去?”
黄氏的出现可以用大张旗鼓四个字来形容,她噼噼啪啪的脚步声大老远地早就传入了我的耳朵里,我感觉到了黄氏临近。老金向来不愿意理会他的母亲,这一次也不例外。我知道老金对黄氏的仇视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很少见到老金和黄氏说话,即使有时候面对面地碰上了,老金也会装着视而不见。直到黄氏后来被她丈夫抛弃的时候,老金才接纳她,也许是因为可怜,也许是因为责任,但老金还是很乐意地把他的母亲接到了家里。
老金的动作很麻利,在黄氏决定开口说第二句话之前,他就迈开了第一步,然后以逃离的姿态迅速地离开了现场。我尾随着老金很快地远离了还在唠唠叨叨的黄氏,我知道她一定会说这次老金的这个新七婶会如何如何的让人满意,肯定会满足大家的愿望,实现大家的心愿的,而这些都是老金所不愿意听到了。在我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黄氏的声音的时候,我知道我们已经和黄氏保持一定的距离了,为了证实我自己的看法,我回头看了一眼黄氏,黄氏似乎还站在原地,朝着我们的方向,嘴巴在不停地抖动,她一定又是在抱怨老金了。就在我回过头正准备赶路的时候,只见她走向了仍然还坐在梨树下乘凉的大荣。
除了幻想外面流光溢彩的世界,大荣还告诉了我很多有关村里人的故事,他们或经历传奇,或命运凄苦,抑或有万般无奈,每个人都在演绎着一段属于自己的电视连续剧。而大荣就像是一个电视观众,置身事外地观看着所有的单调乏味与异彩纷呈,然后在无事可做的时候便告诉了我。在大荣的讲述下,所有的人既善良又卑鄙,既高尚又龌龊,既崇高又卑贱,没有单纯的好与坏之分,当时这种复杂还让我对这些人充满了无限的迷惑与不解。现在想来,其实大荣大概是要告诉我,每个人的心灵都藏污纳垢。不过,大荣很早以前就明白并告诉了我的道理,我却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能够理解。
大荣善于观察,他自始自终就像个局外人一样审视着每一个人,把所有人都看得体无完肤,一切呈现地如此清晰。大荣还善于沉思,洞悉人情世故,把虚伪的现实表面撕裂成碎片,真相无所遁形。或许对于大荣而言,观察和沉思以及长时间的脑袋放空是不得不做的选择,因为漫长的时间需要大荣消耗。上至国家大事,中至村里的闲事,下至他个人的生存问题,大荣在大量的闲暇时间里不得不通过思考这些问题来填补一下心中的空虚,同时也不至于让自己的人生乏味可陈。
关于邓小平的“一国两制”,大荣说:
“这是任何人都想不出来的,邓小平却想出来。”
关于村里人集体外出打工的盛况,大荣说:
“这是一条拙劣的致富之道。”
至于对他自己生存问题,大荣也有过很多奇思妙想,但大多都流产、胎死腹中,或夭折、变异,似乎大荣所有关于自身生存的思考都无法按照自己所设定的路线行进。不得不承认,大荣是一个被命运所主宰的人,他只能在命运为其设计的固定的轨道中惨淡行进,稍有不安分,就会面临着被淘汰出局的危险。但大荣一直都在努力寻找一种最佳的生存状态,只可惜不管付出多少,他从未找到过,这让人惋惜不已。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羡慕大荣。他对世事的感悟,对生命的超然,对命运的容忍恐怕是我一辈子也达不到的境界。我一直认为大荣很睿智,上天赋予他的智力优势让他在人生的荆棘旅途中开辟出来了一条羊肠小道,虽然不甚平坦,但还是一条通向前方的道路。我从来不敢设想自己如果置身于大荣这样的处境会怎么样,也许就只能等死了,勇叔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我和老金走向了屋后的那片农田,气喘吁吁地攀爬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老金似乎把对待黄氏的表情也留给了我,一路上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只知道埋头往前走。我知道老金向来对我无话可说,但是对于我们两个人共同的爱好还是应该存有一些共同语言的。不甘寂寞的我试图打破这种寂静,企图让老金知道我的存在,我口齿不清地问老金:
“黄鳝从哪来的?”
这应该是一个很高深的问题,就像人是从哪来的一样。不过当时的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