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布衣服是值得好好地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一番的。
郑郎中把一个红纸糊的大灯笼吊在大门口,并点亮了灯笼里的豆油灯。兰子他们也在张罗着自己的灯笼,里安放的是从镇上买回来的蜡烛。
桂芝用圆篾箕和茶盘准备了花生、豆子、红薯片、炒米糕,还有从镇上买来的发饼和糯米糖,等待那帮打着灯笼串门走户道喜拜年的小把戏们。
小把戏年年三十晚上集中的地方都在兰子家。她家住在最东面,她家吃的东西要比其他人家做要好、要丰盛。
天刚黑,门外就是一片喧哗。禾场上聚集了二、三十盏灯笼,一片亮堂,还伴有“噼噼叭叭”的鞭炮声。
桂芝端出吃的招待这些小把戏。一番哄抢之后,桃子、兰子和再福也随着一帮小把戏出发了。
郑郎中站在门前,看着灯的长龙在田埂上游动,鞭炮不断在长龙的两边炸起火星。他想起了耀敏,他觉得这弯弯曲曲的长龙里有妹妹的身影。
“她爹,你也累哒,睡吧,明天还要起早去爹妈坟上拜年呢!”桂芝对郑郎中说。
虽然与岳父家同住一个村子,郑郎中这几年却不常去,桂芝不晓得是何缘故,也就随他。
大年初二,郑郎中带着一家人上岳父岳母家拜了年,也顺便到两个舅子家串了一下门。去年秋后,两舅子与岳父分家过日子了。岳母要留他们吃中饭,郑郎中推辞说,等会姐姐姐夫他们要来。
桃子他们疯似的玩,从初一到十五,除了吃饭,其余时间不落屋。郑郎中不像往年那样四处拜年了,只在家招呼着前来串门的四邻乡亲。他感到今年这年过特别的累。
一病不起张老先生在得知儿子砍头的第二天,就口吐鲜血、一命呜呼了。村里没有了先生,必定会去镇上念书,郑郎中担心镇上的学堂挤不下,所以他老早已到学堂里与管事的先生说妥。开学的那天,他亲自领着兰子和再福去了学堂。
三个细伢子都上了学堂,屋里很冷清,这种冷清更让郑郎中的心里感到郁闷与烦乱。
这正是蛇出洞的时候,蛰伏了一冬的蛇毒性最大。近一段时间,村里有几个人被蛇咬伤,郑郎中忙着给他们敷药治疗。治蛇伤的草药要新鲜,白天好找,到了晚上去田沟地头找草药很是麻烦,所以,郑郎中每次外出,总要寻些草药,顺手放在偏屋后面靠土坎阴湿的地沟里,防止晚上有人被蛇咬伤后急用。毒蛇咬了人,是耽误不得的。
郑郎中又扯了大把蛇药,直接放到地沟里。他走进堂屋,听见灶屋里有人说话,心想不会又是哪个被蛇咬了吧?他快步进屋,见是桂芝和桂柏坐在火塘边。
“桂柏来哒!”郑郎中给桂柏打了声招呼。
“嗯。”桂柏蚊子似应了声。歪着脑壳用火钳拨弄火塘里的柴灰。
郑郎中发现桂柏左脸紫了一大块,已经肿起来了,就问:“你脸上哪么搞的?”
桂柏没有吱声。桂芝瞟了桂柏一眼,站起身往睡房走。
郑郎中跟着进了睡房,小声地问桂芝:“桂柏脸上哪么搞的?”
“爹爹打的!”桂芝坐在床沿说。
桂柏自从分家后,还是改不了赌博的恶习,婆娘管不了,老爹也懒得管。他趁婆娘不在家时,偷偷地把今春的种谷卖了。眼看到了要育种的时节,他想找姆妈要钱买谷种,被爹爹晓得后,打了他一顿。
桂芝越说越气,就放大了嗓门:“都三十四、五哒,还这么不争气!”
桂柏听到姐姐的骂声,丢下火钳冲出灶屋。郑郎中追到大门口将他拦住:“先到我这里挑两担谷去吧!”
桂柏低头站着,感激又羞愧。
桂柏将第二担谷快挑到家门口时,听见有小伢崽的哭声。他顺着哭声望去,只见再福在官道上边哭边往家的方向跑。桂柏丢下扁担,从田埂上抄近路朝官道上跑去。在官道边犁田的几个族人也跑过来截住再福:“出么哩事哒?”
“兰子姐被蛇咬了!”再福哭着说完,继续往家里跑。
桂柏追上来,再福哭得眼泪鼻涕快流到嘴巴里了,见是桂柏,“大舅,兰子姐在枫树湾汊口里被蛇咬了,走不得路!”
桂柏二话没说,撒开腿往再福说的地方跑。
郑郎中和桂芝在屋里听到再福的哭声,走出大门,刚好看到再福一身泥水摔倒在禾场上。
桂柏跑出四、五里地,看见桃子背上驮着兰子,两个书包挂在脖子上,低着头一摇一晃地走着。桂柏上前一把抱起兰子就往回跑。跟在后面跑来的两个族人,一个托住兰子悬着的脚,一个背起满脸汗水、累得瘫坐在地上的桃子。
郑郎中从家里跑上官道,看见桂柏他们抱着兰子来了,转身往家里跑。
“桂芝,桂芝,快舀盆水来!”郑郎中抓起一把放在地沟里的草药,丢在桂芝端在手中的盆里:“快把它洗干净!”
“兰子呢?”端着木盆的桂芝手有点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