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儿,其实,都怪我整天满脑子忒乱;要不啊,这会儿就能给你炖肉吃了。”韩家栋弯着腰切着菜,羞愧难当地说道。
“哥,你甭叨叨念念!”韩翠玲嘟噜着脸,没好气地回答。可一想到唯一的兄长从小对自己的呵护和疼爱,她那生硬而尖利的口气,仿佛屁股冒烟冲天而起的“钻天猴”半道里撞在树枝上拐了弯,又突然变得温和起来:“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贪嘴的小妮子啦。”
“嘿嘿,是,你是长大了,是不该再拿你当小孩子啦。”韩家栋满脸堆笑,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脸上毫无表情的妹妹,讨好地说道。
“不让你去,不让你去,你就是不听。看山的没和你闹起来吧?”炕头上的韩母既心疼又关心地插嘴问道。
“哼,有个死老头子,光像狗一样叫唤了几声,连那张狗脸都没敢露。”韩家栋切完白菜和葱姜,把刷干净的小铁锅放到炕炉上,一边从挂在墙上的油罐里搲出一小勺金黄而黏稠的花生油放在锅底划拉了几下,一边理直气壮地回答。
“唉——你这孩子,老大不小的啦,就不怕人家笑话。”
然而,面对母亲的责怪,韩家栋只是尴尬地呲了呲牙,咧了一下嘴,并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等锅子里的油一冒烟,韩家栋立即把菜板上的葱丝姜沫用手捏起来投了进去。他接着端过泡着菜的白陶瓷盆,把里面的白菜一把把地捞进锅里。加了水放了盐后,盖上了锅盖。他并不使闲,端起地上的洗菜盆子,走到屋门口,用一只脚撑开半门子,把盆子里面的水朝院子里泼出去。倒完水回来,他把菜刀挂在了北墙上的刀架上,把菜板擦拭干净后立在了北墙根里,然后又用抹布把小饭桌擦了一遍。把眼下的活干完,他一屁股坐在炕炉前的板凳上,胳膊肘抵在大腿上,两只湿乎乎的手朝向热气腾腾的炉门,而两眼开始直勾勾地盯着炕炉上的铁锅,仿佛用高粱筳子缝制的锅盖上有什么美妙的图画一样。
个个怀着心事的娘仨,半天谁也没有再吭声。屋里很静,静得甚至都能听到老鼠在里间瓮旮旯里啃东西的“咯吱”声,静得让人心烦意乱,静得让人坐立难安。
终于,一直呆坐在炕沿上的韩翠玲推开半门子走了出去。
韩母见女儿出去了,总算逮住了难得的机会,便急忙对还在盯着铁锅愣神的儿子小声说道:“栋儿,玲儿还是不应。等吃完饭我再好好劝劝她。你可得沉住气啊!”
韩家栋一激灵,猛一抬头。但他并没有吱声,而是急忙掀开锅盖,用勺子把白菜又翻了翻,然后才抬头看了看母亲,皱着眉头恹恹地回答:“我知道了。”他说完,忙把已炖熟的白菜盛进一只黑瓷盆里,接着提起身边的暖水瓶,把热水倒进锅里,准备熬玉米粥。
韩翠玲从外面回来后,先在一只带花搪瓷脸盆里洗了把手,然后去里间屋里拿出来几双红筷子、一摞白瓷碗和一打子玉米地瓜混合面煎饼放在饭桌上。
很快,随着淡黄色的玉米粥在敞开的锅里不停地翻滚,屋里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清香。
韩翠玲把母亲从炕上小心翼翼地扶下来,接着搀着她走出了屋子。过了一会,娘俩一回到屋里,韩翠玲把立在门后墙根里的脸盆里拿起来,兑了点温水,让韩母洗过手。终于,娘仨围坐在小饭桌前开始吃晚饭。然而,满桌子除了牙齿对付干硬煎饼的咀嚼声,就是“嘻嘻溜溜”的喝粥声,而始终没有一句亲人之间那怕不够客气甚或带上一点火药味的交谈声。
吃完饭,韩翠玲搀扶着母亲爬上炕去在炕头上重新盘腿坐好,她再次索性坐在了炕沿上,板着脸,眼看着哥哥先是刷锅洗碗,接着把饭桌收拾完,最后拿起条帚把地上打扫干净。
“玲儿啊,恁默合大叔就要来听回信啦,你就应了吧。咱韩家两辈子就守着恁哥自己,要连个媳妇也娶不上,那可就真断了香火啦。”韩母见儿子干完活坐进了椅子里,便又开始对女儿劝说起来。
本来千言万语就像啤酒泡沫窜到瓶口那样挤在嘴边上,可一听母亲一下子把话全给说透了,韩家栋反而一时不知说啥是好,只好用力咬了咬嘴唇,并没有作声。
“娘,哥,我再说一千遍,一万遍,都是一个样儿——想让我嫁给那个吴大嘴,连门儿也没有——除非太阳从西边出。”韩翠玲微微低着头,没敢去看哥哥充满企盼的眼睛,但口气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焦急的韩母继续诉说这几年他们韩家的日子多么艰难,她这当娘的心都快要操碎了。她说着说着就开始老泪纵横,不断用手里的毛巾擦拭脸上的泪水。
这时候,早已坐立不安的韩家栋,也开始母唱子和,随着母亲声泪俱下的劝说,低声下气地说道:“玲儿,其实,说起来,这门亲,要我看,也算还行。吴有才他爹,除了懒点,也没啥;他娘,那是出了名的厚道人。吴有才,吴有才嘛,要让哥我来给他打分,起码六十,那也算及格——”
然而,面对着兄长可怜巴巴的乞求,面对着异常疼爱自己的慈母催人泪下的劝说,韩翠玲虽然心里十分不忍,但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