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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草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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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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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梦想成真,真要铺上红草席啦!”

    对于支书兼长辈的讽刺和挖苦,韩家栋顿感无地自容。幸亏身边没有别人,不然真得赶紧找个老鼠窟窿钻进去。

    原来,在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回韩家栋和几个伙伴一块跟着大人去闹房,他对人家满屋子的新嫁妆和坐在婚炕的新娘子都没有看好,却偏偏相中了新人屁股下面红莹莹而滑溜溜的红草席。他一回到家里,就又哭又闹地让母亲把家里灰不溜秋的炕席赶快换成红草席。韩母只好哭笑不得地告诉他,只有办喜事才能铺红草席,还说自从生下他来,她就天天盼着给他铺红草席的那一天。后来,韩母在外边当笑话说了出去,一时间那些好热闹的大人每当见了他总免不了开上几句玩笑。从那以后,那种永远跟幸福和美好联系在一起的红草席,就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脑海里。随着年龄越来越大,那种对红草席的渴望也自然而然地就愈加强烈。时至今日,没想到多少年过去了,多少知情的人早已淡忘了,可那个该死的韩明强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重又提了起来。

    韩家栋一边悻悻地往家里走去,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发泄着对那个出言不逊之人一肚子的不满:“哼,有啥了不起的。当了两天虱子眼大的小官,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啦!等老子娶媳妇的时候,说啥也要铺上最好最好的红草席。”

    韩家的小黄狗,老早就听见主人熟悉的脚步声,喜不自胜地从大门里边热乎乎的窝里爬出来,摇着尾巴迎了出去。见到走在胡同里的韩家栋,它上来就抬起两只前爪扑了上去,在他的两条裤腿上各留下一条清晰的土黄色痕迹,结果被心绪不佳的主人一脚踢到了一边。家贫狗瘦。看看可怜而皮包骨头的小黄狗夹着尾巴吓得躲到了旁边,刚才还很不友好的主人又心生愧意,急忙吆喝它回家。小黄狗,还有它的主人,一前一后,一块儿灰溜溜地溜进了虽然简陋但却可以供他们遮风蔽雨的家里。

    韩家栋先直接悄悄地钻进了只有一间的东堂屋里,把猎枪和弹药往墙旮旯里一放,然后才恹恹地来到正堂屋门前。一听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关着半门子子正在屋里讨论事关他终身幸福的大事儿,他立马站住了。

    韩家的正堂屋,共有三间,里边的摆设极其简单:迎门是一张暗红色的老式桌子和两把同样是暗红色的高背椅子;几只边沿上长着豁口的茶碗和一只盖子中间插着一截竹枝做把手的茶壶堆在桌子上;桌子正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大一小两只像框——大点的里面是韩家十几张七老八少大小不一的人物照,而那只小像框里则是韩父眉头微皱的遗像,仿佛对身前事后充满了不尽的忧虑和牵挂;东边就是几乎占了一整间的土炕,西边是里间。单看外间里的寒酸劲,完全可以想象,那里间里绝对不会藏着什么金银细软。黢黑的北墙上高高地挂着一只有线喇叭,可那根地线早就被嫌聒噪的韩家栋拔出来扔在了一边,已经好几天没闹丁点动静,不然这会儿那远在县城的女播音员极其优美而动听的声音也该顺着墙头上的铁线传过来了。

    年过六旬的韩母,盘腿坐在炕头上,不时地用手里的白毛巾揩揩天天粘糊糊的半瞎双眼,而她最小的女儿韩翠玲坐在炕炉跟前的小板凳上,又黑又亮的长辫子一条耷拉在胸前一条贴在后背上,使劲地低着头,一只手里握着炉钩子,漫无目的、毫无意义地敲打着土垃地面,半天才接着她的话茬搭上一句。

    “妮呀,要不是我天天病病歪歪,要不是恁爹走得早,恁哥咋能连个媳妇也说不上呀!”韩母又擦了一下想要睁开都十分吃力的眼睛,继续难过地说道。

    “娘,不是我不明事理——换亲咱也不是头一家——可那个吴大嘴,丑俊先不说,就他那个邋遢劲,想起来就让我干哕!但凡换个别的人家——”韩翠玲说着,依然低着头,继续用炉钩子“砰砰”地敲打着地面。

    “唉,我这当娘的不是心里没数,也知道忒难为你。恁哥的脾气忒孬巴,等他回来了,你可别呛他!”想想那又矮又丑的吴家老大和自己白净俊俏的宝贝闺女实在忒不般配,韩母一脸的无奈。

    “凭啥?当妹子的就该死啊?”韩翠玲尽管嗓音不算高,但却透着一股倔强劲,头猛地抬了起来,赌气把手里的炉钩子扔在了地上。

    “娘不是不心疼你——手心手背,都是肉啊!”韩母说完,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

    随后,娘俩陷入了一片沉默中。

    见屋里再也没有了说话的动静,韩家栋这才鼓起勇气,拉开半门子,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嘿嘿,邪门!白放了几枪,连根兔子毛也没打着。真是邪门!”两手空空而回,自然感到很没面子,韩家栋一进门就把双只大手一摊,赶紧向母亲和妹妹作解释。

    见韩翠玲已把菜板放在小饭桌上,正摸起菜刀准备切白菜,韩家栋便一边嘴里叨念着“我来吧,我来吧”一边靠了过去。哼,别有用心。韩翠玲心里这样想着,索性把手里笨重的菜刀往菜板上一丢,转过身来坐在了炕沿上,看着韩家栋还算麻溜地干起活来。那小菜板既不规则还不平整,随着韩家栋手起刀落,响起了一阵“咯哒,咯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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