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明确表示,她宁肯去给阎王爷当小鬼受大罪,也不会去给吴有才做婆娘享清福。
坐在椅子上,韩家栋如同浑身爬满了咬人的虱子,不停地扭动着身子变换着姿式。他一会儿深深地垂下头,嘴里不停地哀声叹气;一会儿又一手紧紧抓着一只椅子扶手,把头使劲仰起来,从两个鼻孔里呼呼地喘着粗气。媒人说来就来,而从小就对其疼爱有加的妹妹,只想着她自己,为了他这个兄长连丁点的牺牲也不肯做;再看看坐在炕头上的母亲,有气无力,过去对付几个姐姐的厉害劲头早已荡然无存,对娇生惯养的妹妹只有一味地低声哀求,连半句硬气话都不敢说。他越想越急火攻心,越想越抓耳挠腮。哼,“商量不如强量”;软的不行,那就只好来硬的。只见他挥舞起一只拳头朝自己的大腿上重重地一砸,接着从椅子上忽地站起来,一步跨到屋当中,突然站住不动了。
眼见韩家栋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的吓人架势,依然稳如泰山端坐在炕沿上的韩翠玲,不由地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她这个哥哥,虽然从小无论咋惹他也从未戳过她一手指头,可和别人动起手来,却是从来不要命的主。她的两只放在大腿上的胳膊又不由自主地往两边来回一动,准备随时做出抱头的动作,以防脑袋遭到突然一击。
韩家栋直挺挺地站在地上,仿佛石膏像一样凝固了,一动不动;面对着门口,那两眼喷出的熊熊怒火,似乎要把门扇烧出两个大窟窿。他麻木的大脑,一片耀眼地空白;两只耳朵里,如同千万只马蜂在嗡嗡乱叫。他为啥突然离开了座位?难道想对谁大打出手。对谁大打出手?屋里除了最亲的母亲就是最可爱的妹妹。要对慈母不敬,那可要天打五雷轰。那就是想教训教训那个极其自私的妹妹。对,刚才是这个念头,曾像弯弯曲曲的雷电一样,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终于有了清醒的意识,在地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又挪回到椅子跟前。然而,他并没有直接坐下,而是再次转过身子来,两只手交替着往上撸了撸两只袖口,好似特意给韩翠玲预留出做好挨揍的准备时间,不紧不慢地走到炕前,只见他的两支胳膊往上一抬,一条腿猛然一动——弱不禁风的女孩,顿时在自己慈母的面前消失不见了。
“你死了这条心吧,就是跳井淹死,我也不会答应!”韩翠玲面朝下趴在炕根里坚硬而冰冷的土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道。
“你、你这个畜生——要是恁爹在,非砸断你的腿——”韩母一边又气又急地怒骂,一边在身子周围到处乱摸,试图找到那把足以对发飙的孽子造成痛击而平时用来扫炕的笤帚疙瘩。她在失望之余,只好把手里现成的毛巾抟成一团,朝混账儿子身上用力砸去。
气急败坏的韩家栋,一看那轻飘飘的毛巾舒展开落在了他的脚旁,便毫不犹豫抬脚踢到一边。他不仅如此蛮横无理,还再次一步跨到屋门口,朝立在南墙根里的洗脸盆“哐啷”就是一脚。只见晕头转向的洗脸盆,倾斜着身子,贴着地面,翻滚着径直穿过狭窄的门口,飞进了黑洞洞的里间屋,接着又是“嘭”地一声。眼见母亲摸摸索索准备下炕来对付他,他又气势汹汹地跑到仍然趴在地上抽抽嗒嗒的人身边,照着她的屁股又是一脚,然后带着一腔的怨恨和满腹绝望,“哐当”一声拽开一扇笨重的屋门,一步迈出去,把屋里的责骂和哭叫声丢在了脑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