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金没抓到公社被专政,使得刘占伍非常恼恨,如果顶罪的不是刘强,刘占伍会狠下毒手。
他和专案组长认真商量后,都觉得皮肉之苦改变不了刘强的顽强性格,更改变不了他所坚持的“顽固立场”,刘占伍也报不了对吴有金的深仇大恨。刘占伍建议,先把刘强送进条件好的反醒室,让他过一过凉窝头就凉水再睡凉炕的“幸福”生活。
反醒室的看守在大山窝水库出过民工,知道这个干活肯出力的大个子是一个没有歪门邪道的正派人。他还在专案组那里了解到,刘强是替别人顶罪,又见刘强没被小绳绑,也想到领导不会给刘强定重罪。看守在反醒室的灶坑里加把柴,又弄点咸菜给刘强。
刘强满以为吃饱喝足后能睡个好觉,然后用充足的精力和体力抵抗皮鞭的抽打。可他闭着眼睛睡不着,满脑袋都是吴小兰的影子。他睁开眼,一片黑暗,吴小兰在黑暗中向他走来,要把他从反醒室中拉走,拉不动,吴小兰哭着哀求:“咱俩走吧!去大兴安岭,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刘强想说话,但是说不出,觉得一种力量压着他。
吴小兰说:“我知道你舍不下你的儿子,舍不下杨秀华,带上他们一起走,咱们离开刘屯吧!我只呆在你身边,不会打乱你和杨秀华的生活。”吴小兰变得很可怜,哭出的泪有血的颜色,刘强想拥抱她,动不了身。
吴小兰说:“你离不开家,离不开你的妻子,那好吧,我走,我一定要走了!要想见面,只有在梦里。”
刘强终于憋出话,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小兰,你不能走,最起码现在不能走,你爹正在病中,需要看护。”
“我爹不需要我,连你都不需要我,我是多余的人,让我走吧,不要拦我!”
吴小兰向甸子上跑去,前面横着一条河,吴小兰走进河里,河水淹到了吴小兰的膝,淹到了吴小兰臀。刘强跳下水救他,追不上,眼睁睁地看着吴小兰被水冲走……
这样的梦把他折腾了一夜。
天刚亮,刘强用窝头补充能量,吃饱后等待受审。太阳升到一杆子高,照得雪地刺眼,“上挑眼”打开反醒室的门,没把刘强推进阴森的审讯室,而是把他带到一间明亮的办公室里。
专案组长把刘强带到公社后,又插手另一个专案,把刘强交给有着丰富审讯经验的“上挑眼”,并把刘强的大致身世简诉一遍,让他酌情处理。
“上挑眼”和“耷眼皮”搭档多年,主要靠整人在公社内混事,两人在工作中本着这样的原则:给当事人做材料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可取其重,不可取其轻,宁可择其反,不可择其正,宁可受其骂,不可取其笑。两人怀揣“四个宁可”,几乎走遍了整个公社,半个县区,几下江南,又走塞北,在历次运动中拼杀,成绩辉煌,硕果累累。
和“上挑眼”相比,“耷眼皮”显得沉稳,心计又多,发展前途要比“上挑眼”看好。可是,在一次外调中,“耷眼皮”没鬼过“上挑眼”,一跤摔倒,再也没起来。
四清中,两人接案去河北外调,走之前,有人忠告“上挑眼”,说当事人有背景。“上挑眼”多个心眼儿,半路上回保定老家探亲。“耷眼皮”求功心切,更想独享成果,正好公社内要有一批人转干,他不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耷眼皮”带回厚厚的外调资料,正准备提审当事人,接到上级通知,说公社精简机构,“耷眼皮”属于富余人员,让他回小队参加农业生产。“耷眼皮”在侍弄自留地的过程中,理清了被精简的原因,是他工作过于认真,惹怒了县里的一位局长,这位局长是当事人的亲戚。
“耷眼皮”恨起“上挑眼”,说他不该把当事人的背景保密,这是不讲交情的卑鄙行为。
“耷眼皮”工作无功,回老家挣工分儿混饭。“上挑眼”探亲无过,顺利地办了转干手续,老婆孩子都跟着住到镇里。“上挑眼”在吃上商品粮的同时,也对“四个宁可”产生怀疑,针对现实情况,觉得它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上挑眼”吸取“耷眼皮”的教训,对走过的路重新思考,竟然感到自己办了很多冤案,他在反省中自语:“把含冤而死的人当阶梯铺成的仕路,真正走通的能有几人?看着领导眼神行事,固然可佳,可有心计的领导往往让人琢磨不透。四清这件事,要不是有朋友相助,把当事人有背景的天机泄露出来,我一定和耷眼皮一个下场。”
“上挑眼”的工作态度迅速转变,无论外调还是突审,都是应付差事。新的座右铭是:“讨好上级,尽量少得罪群众。”
这句话看似简单,一般人做不到,“上挑眼”能做到,是因为他能正确认识自己。无论从年龄还是从能力上,他都没有高升的可能,稳稳地拿工资,吃供应粮,是他追求的最高目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是他新的工作原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