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何守道做媒,孙胜才娶了佟英花,并且搬到佟家去住。 一年以后,佟老汉去世,孙胜才把佟老太太当成累赘,不但没有好脸色,还时常发脾气。
佟英花到洗煤场当了临时工,在煤池里挖煤泥,人们把她们称做三八大军。流传这样的顺口溜,叫做食堂胖,商店浪,三八大军累得上不去炕,可见在泥水里挖煤的妇女们劳动强度之大。出汗多,挣钱少,全月不休息,只有三十二块钱。佟英花很满足,可以用劳动养活自己,还可以贴补母亲。
后来佟英花怀孕,干不了这样重的活,家里的经济来源全靠孙胜才。
佟老太太的儿子在六一0瓦斯爆炸中殉难,她应该是工亡家属,但当时佟老汉有收入,佟老太太没申请补助,现在老伴儿去世,断了经济来源。她几次到矿里去找,没找到主管部门儿。后来找到主管部门儿,又见不到管事领导。再后来,文革斗争变得激烈,群众组织分裂成两大派,大歌颂和大辩论忙得不可开交,更没人管佟老太太的“闲”事。
佟老太太的房子本来就小,闺女又要生小孩,孙胜才便产生把老太太撵出去的打算。她在邻居家借个仓房,搭铺勉强住一个人的土炕,算是安了身。
孙胜才不给岳母生活费,逼着佟老太太到矿里要工亡补助金,补助金要不来,每月二十七斤口粮没钱买。佟老太太年岁大,三八大军的队伍不要她,她想做个小买卖,又怕人说她投机倒把。社员在街上卖自产的鸡蛋都被没收,如果卖倒来的东西就等着被抓了。人在没路走的时候往往看到希望,佟老太太看准了捡破烂的行当,虽然脏,但一个月的收入足可以买回口粮。
何守道看不惯老乡亲住在四面透风的仓房里遭罪,说孙胜才没良心,和他断绝来往。他来清河市,只到佟老太太的土炕上坐一坐,手气好时,给老太太带去一些点心。
他的断交正随了孙胜才的心,不但省了窝头,也放下了对何守道的戒备。
孙胜才对何守道的戒备有两点,一是怕何守道偷他家的东西,二是怕何守道偷他的媳妇。其实,佟英花是个正派过日子的妇女,孙胜才没必要担心。何守道虽然挂马子,也是很看重情义的人,他把佟英花当妹妹看待,根本没有过份之举。而孙胜才不这样想,他认为,只要是光棍子就琢磨身边的女人,就像他老爹总喜欢往瞎爬子家里跑,看不住就得出事。
孙胜才体格弱,在井下干最累的活。给巷道砌碹,有技术的人立碹胎,领头干活的人码料石或者绑钢筋,孙胜才干活撒后,不是推矿车就是卸沙子水泥。当班有任务,他必须完成,筋疲力尽后,总是向佟英花抱怨。
煤矿有个笑谈嗑,说孩子都懂事了,还不认识自己的父亲。这话说得重一些,实际上父亲就在身边,只是每天连班加点,干十几个小时的工作,又要把礼拜日贡献给社会主义建设,到家里只有吃饭和睡觉,根本没时间和孩子接触,也就难怪孩子把父亲当成陌生人。
孙胜才想换个工作环境,在地面找个轻活,如果去不成地面,在井下找个辅助工种也可以。在开拓区,一个人每班要卸十几煤车沙石,让他怵得心里哆嗦。可孙胜才是当盲流进的矿,在矿区无亲无故,所接触的都是老实巴交的普通工人,联系不上能办事的社会关系,想从生产一线蹦出去,其难度仅次于登天。孙胜才嫌佟英花父母没能耐,如果他们当官儿或者有当官儿的亲属,他就不会在井下遭这份洋罪。可佟老汉已经故去,再埋怨也没用,孙胜才把怨火往老婆和老岳母身上发,说母女俩都是废物,不顺心就往出撵。撵走媳妇没人和他睡觉,把没有任何价值的佟老太太赶到仓房去住,让他觉得理所当然。
文化大革命给孙胜才带来机会,特别是革命派分裂后,参加争斗的工人都不下井干活,这让孙胜才兴奋不已,他仰在凉炕上想:“在街上闲逛不少拿工资,到开饭的时候就有人送来大馒头,看来这**快到了!”
在造反组织分裂初期,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站队很重要。”孙胜才想要站好队,就要选好领队人,他认为吕希元最可靠。吕希元是开拓区的总支副书记,搞运动最拿手,跟他干,首先避免挨整,干好了还能享受整别人的乐趣。
吕希元和覃水莲离婚后,原以为能够摆脱政治上的累赘,可以在仕途上一路顺风,可事情和他想的不一样,吕希元用尽巴结和整人之能事,到头来还只是开拓区的总支副书记。区里的副职很多,光副区长就有十几个,根本显不着他。
他对自己的人生进行反思:左右逢源,坑害无辜,不惜搭进自己的老婆;竭力包装,连一句真话都没说过;勇于斗争,把革命大旗摇晃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只混个副科级。
心里不平衡,他把目标盯在正区长和正书记的位置上。正区长是个实干派,不但精通整个掘进过程,也能调动七八个掘进队。吕希元深知自己不是当区长的料,区长的位置是可盼而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