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小雨,通往县道的土路很难走,刚出村,刘辉的布鞋就成了泥团。到了蛤蟆塘,泥水过脚面,刘辉脱掉鞋,扔到路旁的麦田里。他站着想了想,又捡回,在车辙的积水里洗干净。
过了麦田是高粱地,高粱地属平台村。平台村和黄岭相连。因县道从村里通过,又设立一个叫平台子的站点,平台村小队便有了自己的村名。从平台村到公社是二角钱的车费,社员们都不舍得花,他们去公社赶集走泡子沿,那是一条不走车的毛道,比县道近。
刘辉不走近道,认为徒步去公社虽然省钱,但浪费时间,在轰轰烈烈的大革命中,时间比金钱还重要。其实,这是刘辉的借口,说穿了是嫌走路费劲,他是造反兵团干部,该享受坐大客车的待遇。
大客车没准点儿,刘辉足足等了俩钟头。当他失去信心的时候,一团红色出现在西南方向,大客车从尘土飞扬的县道上驶过来。刘辉一阵紧张,做好抢座的准备。
车上下来一个提包裹的女子,让刘辉变得惊喜,忘了上车。急得女乘务员没好气地喊:“你还上车不上车,不上车就松开车门。”刘辉眼睛不离走下县道的女子,侧身靠在车门旁,听到乘务员小声嘟囔:“见到好看的女人就迈不开步,一看就是个流氓。”刘辉想回敬女乘务员,左右一看,乘客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只得认吃亏。
刘辉去公社要办两件事,一是向胡永泉汇报工作组的丰硕战果,二是向胡永泉求援。
庞妃公社已经换上新曙光公社的大牌子,大院里红旗招展,一派喜庆景象。大门两边是红色巨幅标语,门内墙上的标语也是红色。标语的内容基本一致,都是伟大领袖**万岁!万岁!万万岁!或者是伟大领袖**万寿无疆!林副统帅身体健康!
也有革命群众的决心,紧跟**旗手,保卫党中央!保卫**!保卫中央文革!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刘辉很在意标语的内涵,他清楚地知道,在这样伟大的革命运动中,领路人至关重要,一步之差,就要丢掉身家性命。
和红色标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白纸黑字的大字报,密密麻麻,层层重叠,墙上贴满,又贴到窗户上。
刘辉认字少,看不全大字报的内容,但他能分辨大字报中的人物。公社书记名字上打着×,这让搞惯了革命运动的刘辉都感到奇怪:“按惯例,只有被枪崩的人才在名字上打×,这位书记挺谦和,为啥给他打了这么多的×?”刘辉在大字报中找到胡永泉的名字,但不多,他觉得这位副社长还靠得住。周云的大字报也不多,这让刘辉气不平。他认为周云立场不坚定,不但在重大政治斗争中和稀泥,还把屁股向敌人那边扭,在和“老连长”、刘氏的较量中,周云站到革命群众的对立面,替阶级敌人说话,给阶级敌人撑腰。
刘辉没把“老连长”怎么样,却把病死的刘军打成现行反革命,这次来公社,也要汇报这个事。
胡永泉在副社长办公室接待了他,谈话时闩上门,没有人送茶,让刘辉自己倒了一茶缸白开水。胡永泉和刘辉简单寒暄后,稳坐在挨窗的靠椅里,让刘辉坐在板凳上作口头汇报。
刘辉从破四旧讲起:凡是封资修的东西都砸了,连家谱也扔进火堆。刘屯有几个老家伙思想守旧,把家谱藏起来,也没逃过红卫兵的火眼金睛。四新树得也不赖,刘屯人都会跳忠字舞,大多数人会唱颂歌,人人有领袖像章,家家有领袖画像,各户都请到红宝书,领袖语录不离左手,村里红旗飘扬,万岁之声不绝于耳。刘辉还把平场院的事向领导汇报,他说:“刘屯的小队长吴有金对这次运动有抵触情绪,我让他把种土豆的场院清理出来,他用小队的当院糊弄我,当院靠马圈,红卫兵唱歌,儿马子跟着叫,影响革命效果。后来吴有金迫于无产阶级的强大压力,把土豆地毁掉,场院成了革命群众的大舞台。”
胡永泉站起身,亲自泡了茶,坐下说:“好,好!往下讲,继续往下讲。”
刘辉向胡永泉讲另一项斗争成果,他在刘屯纠出一名富农分子和一名现行反革命分子,还发现一些可疑分子。
胡永泉坐直身看着刘辉,对他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这么多的辉煌成绩产生怀疑,问刘辉:“那个富农分子是谁?”
“刘文胜。”
胡永泉想了想,又问:“是不是那个窝窝囊囊的罗圈腿?”
刘辉点点头:“是他。”
“我记得在大跃进后期已经把他升为富农了?”
“是被我们升过富农。”刘辉赶忙解释:“可困难时期刚过,他的大儿子就找到大队。当时的书记是兰正,一个立场不坚定的两面派,不但给刘文胜落了成份,连李淑芝、刘占山那些人的成份都落下来。让兰正这么一整,我们的工作都白做,他当好人,弄得这些人恨咱俩。
刘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