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个子刘强,没见他在谁面前低过头。但这个家伙不欺负人,他不起敬就不起敬吧!犯不上和他较真儿。刘占山不是好东西,敢当面说我不是烈属,还偷着鼓动孙广斌往我家跑,想看我刘永烈的笑话。这次运动得想法把他弄上台,狠狠踢他几个腚根脚,看他还敢瞎白话不?”羊羔子认为,最该挨整的是马荣和老黑:“这两个小子根本没把我刘永烈放在眼里,他们不尊重烈属,就是不尊重革命先烈,就是对抗无产阶级,就是阶级敌人!哪一天斗他俩时,我刘永烈不但要踢他俩的屁股,也练练手腕,狠狠地扇他俩的嘴巴子。”
虽然羊羔子恨马荣,但想扇马荣的嘴巴子也是很难办到的事。马荣是民兵排长,手里有三八大盖,他亲侄马向东又是文化大革命工作组的副组长,羊羔子的顶头上司。别说是扇马荣的嘴巴子,就是碰他一个手指头,就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羊羔子觉得扇老黑的嘴巴子还是能办到的:“老黑画三太爷,画家谱,这些都是封建迷信,他是破四旧的对象。另外老黑的出身也有问题,他是刘老财撒下的种,和刘笑言是亲兄弟,别看他姓宋,又霸走地主家的女人,但改变不了他的地主本质,这次文化大革命,就是让老黑现出地主老财的原形。”羊羔子想象老黑现出原形的场面:“把他整上台,绑上细麻绳,戴上画有刘有权漫画像的高帽,牵着游街,红卫兵小将在他后面踹一脚,老黑扑通跪在地上,我刘永烈立在他的头前,用左手拽起他的头发,眼睛看着他,问他为啥欺负革命烈属?老黑准得哆嗦,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这时的刘永烈不能手软,抡起右拳,打在老黑的嘴巴上,啪地一声,老黑变成乌眼青,虽然手被硌疼,但为了打下地主资产阶级的威风也值得。”羊羔子知道老黑不好惹,但他知道再不好惹的人也怕戴上革命者给他制作的高帽:“刘晓明好惹吗?他曾经掌握刘屯人的生杀大权,现在咋地了?被驯服得像只巴拉狗,让他舔屎他都干。只要发挥革命烈属的大无畏精神,和刘辉在一起,挥起阶级斗争的铁拳,再强硬的敌人也不敢反抗!”
羊羔子对母亲说:“别看刘辉现在的官儿不大,很快就会变大的,他的亲密战友胡永泉可是个大官儿,从解放那天起就吃官粮。他说咱是烈属,咱就是烈属,只要跟着胡社长把文化革命开展起来,就有机会到县民政局领烈属钱。”他媳妇不相信这天大的好事会降临到这个普通家庭,而瞎爬子则认为是儿子对她的安慰,她说:“孩子,你也成家立业了,做事情得有个主心骨,和什么人相处也要慎重,别让坏人拉下水。我眼睛瞎,对村里的事知道不多,但我总觉得刘辉这个人不咋样。我看是不是烈属都不重要,你也别去搞什么文化大革命,安心在队里干活,把工分儿挣到手比啥都强。你媳妇又能干,工分儿不少挣,摊上好年景,咱这日子不差不了。”
羊羔子听出母亲不愿让他和刘辉来往,不高兴地说:“妈,我也不小了,知道该干什么,你放心,你儿子不会干吃亏的事。我这样闲转一天,风吹不着,雨也淋不着,挣得工分儿不比别人少。”
羊羔子媳妇反对丈夫游手好闲地混工分儿,她话里带刺:“这文化大革命搞的,不干活也拿工分儿,和天上掉馅饼一个样,我不怕别的,就怕被馅饼砸破头!”
羊羔子不满老婆的态度,要发火,被他母亲制止。瞎爬子从中调和说:“你不是爱转悠吗?有时间到小南河和大柳树那转一转,我这几天总做梦,梦里总看见你爹,他好像就在咱家门口,你替我到那里看看,省得妈心里总有个疙瘩。”
母亲的催促起了作用,但是,羊羔子去小南河,主要出于对批斗老黑的逃避。
刘辉组建文化大革命工作组,同时在刘屯建立了革命突击队。他搬出胡永泉副社长来压吴有金,强令他给突击队员记壮劳力的工分儿。革命突击队在马向东的带领下,把文化大革命的烈火烧得很旺,不但把四类分子烧得焦头烂额,火头又烧向了老黑等一些人。
羊羔子一方面为文化大革命煽风点火,一方面躲避被烧者的反扑,被凶狠的老黑吓得溜走后,还没忘给家里割柳条。
他从小南河回来,顺道来到孤坟旁,母亲有交待,他特意到这里看一看,回去把变化向母亲陈述,希望母亲以后不再提父亲能回来的事。
大柳树下,羊羔子把柳条放在树根上,用脚在树桩上蹭了蹭,踹掉两块狗尿苔,然后坐在树桩上。
树冠挡住直射的阳光,让羊羔子感到一丝凉爽,他脱掉上衣,用手扇风赶飞虫,目光不经意地落到孤坟上,羊羔子感到奇怪:“这孤坟经过十几年的风风雨雨,他怎么冲不平呢?是谁给它培土?看来这个淹死鬼还有后人,也许这个人知道淹死鬼的身份。他偷着培土,又不说实情,这里面有很大的秘密,说不定是隐藏下来的特务。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回去报告刘辉,说不定会得到胡永泉的赞赏。”羊羔子观察长满蒿草的孤坟,发现坟上的深洞不见了,虽然这是很平常的事,羊羔子反倒害怕起来,他的头发往起竖,屁股也离开了树桩。羊羔子强制镇定,对自己说:“我是文革工作组成员,又是突击队骨干,连一个淹死鬼的孤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