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荣普,第二天早晨传唤了刘昭义。刘昭义不在乎传唤还是邀请,背着琵琶琴来到刘屯的小队部。
杀了小黄牛后,马向春对刘昭义的要求也比以前严格,让他天天跟着牛群,想弹琴也得跟在牛的屁股后面。都说对牛弹琴白费劲,而刘昭义的牛群却经不住这样的噪声,他在后面弹,牛在前面走,牛和他谁也不闲着。牛还有一个特点,走得越急,越吃不饱。越吃不饱牛越走,遛得刘昭义腿发麻。刘昭义是高中的头等生,把x和y学得滚瓜烂熟,没学到牛吃饱了才喜欢休息。
刘辉传唤他,刘昭义没看做是好事,同时也没当做坏事,最起码一整天不用跟着牛屁股。
他抱着琴坐在长条凳上,斜靠着土墙,眼皮似抬非抬,等待刘辉问话。
刘辉问:“你叫刘昭义吗?”
刘昭义知道对他问话的人叫刘辉,只是现在要称呼“朱工作”。这个人没少来刘屯整人,算得上“运动高手”。但刘昭义并没把他放在眼里,稍微抬抬眼皮,带搭不理地点点头。
“工作组向你问话!”刘辉摆上架子,一脸严肃:“你不是哑巴,不需要点头。”
“刘,刘昭义是,是我。”
刘辉以为刘昭义被他镇住,大声说:“说话连贯点儿,这点事就把你吓裤子了?”
刘昭义想:“你刘辉别拿自己当个人物,谁不知你的臭底细,整急了别说我骂你。”刘昭义也知道,虽然刘辉不咋着,但他占得位置重要,狗尿苔长在金銮殿上,身价成几何增长。
刘昭义说:“我口吃,连、连不了贯。”
“别整那些洋词儿,就说疴巴不就得了,费那些没用的劲。”
刘昭义斜着眼翻弄刘辉,忍着满肚子怒气。
刘辉问:“是谁砍得牛?砍得部位,伤势如何?你都说清楚。”
“我,没、没……”刘昭义想说我没看见,还没把“没”字结巴完,就被刘辉打断:“真费劲,我没问你砍没砍牛,我问你看见何大壮怎样砍的牛。”
刘昭义没结巴:“我没看见。”
刘辉蹬他一眼,又问:“你们给畜牧组的材料上写着伤势极重,你说极到什么程度,是不是没救了?”
“极、极就是极,啥、啥程度你、你问马向春,大家都、都想吃、吃牛肉,就、就得严重点儿写,反正也、也是散牛。”
刘辉厉声更正:“不对!被砍的不是散牛,是耕牛!”
“你、你怎、怎么知、知道?”
“有人举报。”
“谁?”
“这是组织秘密,你别问。”
“不、不让问,咱、咱不问。”
刘辉说:“跟你这样的人对话太费劲,咱们捞干的,你就回答两个问题。一个是何大壮怎样砍的牛,受谁指使,动机是什么?另一个是被杀的牛是耕牛,它为社会主义耕了多少地?做了多少贡献?还能为无产阶级做多少工作?把这些说完,我就放你回去。”
刘昭义不愿意立刻回去,觉得在屋子里背风比在甸子上晒太阳好受。如果现在回去,马向春还得让他跟牛屁股,他想把时间拖延到吃午饭。看来刘辉想收场,想不回去也不行。
刘昭义看到孔家顺拿出笔要记录,他的话变得顺畅,带点唱腔说:“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话要实事求是,我受伟大领袖**教育多年,一定按他老人家的要求去做。我没看见何大壮砍牛,就不能说看见,他也没跟我说为啥要砍牛,我也不知道他是啥动机。说小黄牛伤得极重,这个极字有多种解释,社员们都想吃它的肉,就得说它活不成了。如果不想吃它,小黄牛还能活,这个解释权掌握在贫下中农和马向春手里。小黄牛不是耕牛,更谈不上耕了多少地,它只是为刘喜服过务,让他没少骑,还帮他拉柴禾。杀了小黄牛,让刘喜难受好几天。”
刘昭义的话跟没说一样,刘辉从他身上啥也没搞到,只得让他回去放牛。
刘辉和孔家顺在刘屯蹲守三天,没等到何大壮。刘辉产生疑问:“何大壮提前跑了,准是有人通风报信,抓何大壮是组织秘密,下面的人得不到信息,这个泄密的人不同寻常,看来刘屯的阶级斗争越来越复杂了!”
刘昭义刚刚回到东大岗子,就被马向春撵着去放牛,他觉得窝囊,无精打采地跟着牛群走,懒洋洋地拨弄琴弦,唱着随走随编的歌曲:
“云开雾散又晴天,
微风轻拂荒草原,
牛儿忙走不吃草,
随者褴褛心也烦。
只叹十年寒窗苦,
换得三尺放牧鞭,
闲时也恨光阴快,
冬去春来年复年。”
刘昭义听到笛子的声音为他伴奏,回头看是刘志。他扔下牛群,和刘志坐在土岗子上。琴声和笛声合奏,追逐着还没完全破灭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