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活不长了!这位瞎眼老人,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能找回光明,也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能看到离别的亲人。他看到儿子回来了,孙子也回来了,带回成兜的大饼子。刘喜第一个抢到,咬了一口,又哭啼着跑向奶奶,把大饼子塞到奶奶嘴里。大饼子上抹着刘喜的眼泪和鼻涕,奶奶觉得香,这是她一生中最好吃的东西了。而今夜,奶奶没有平常的好梦,她听着刘喜撕人肺腑的“嘿嘿”笑声,陪着极度悲痛的儿媳暗自流泪。
刘志睡不着,身上的疼痛和腹中的饥饿让他难以入眠。他在琢磨怎样报复“开裆裤”和“趿拉鞋”,搅尽脑汁想办法,两只手不自觉地用力,棉被被他抓出窟窿。
李淑芝倚在炕里,把头靠在窗台上,她一会儿看看刘志,一会儿又看看刘喜,悲伤和痛苦压得她喘不出气,她用左手压在胸口上,右手不停地捶打着。
由于春风的抽打,窗纸破碎了很多,没钱买,奶奶摸着用破衣服挡了挡,在屋里可以看到窗外。
满天星斗慢慢地向西移动,不愿惊醒熟睡的大地。微风轻抚广褒的旷野,鸦雀无声。李淑芝的眼睛大睁着,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午夜时分,外面响起“嚓嚓”声,又是一阵零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吆喝。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刘喜梦中的怪笑声,让母亲心惊肉跳。
清晨,第一缕阳光出现在地平线上,李淑芝才感到乏困,刚合眼,就被生产队的钟声惊醒。她急忙跳下地,抱柴烧火,准备给家里熬煳粥。刚点着火,听到刘晓明大声召呼何荣普。
很快,由刘晓明领头,王显财、刘文胜、何荣普在后的四类队伍组成。刘晓明带头喊:“开大会喽,全体社员大会,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哪家都得去人,谁不参加大会,后果自负。”
李淑芝急忙扔下手中的烧火棍,嘱咐婆婆一定要看住两个孩子,特别是刘志,千万别让他出屋。
她拖着伤腿跑到生产队,站到她平时挨斗的地方,刘晓明等一行四类在她右边弯腰站下。李淑芝的左边,于杏花没有来,换上了于杏花的婆婆刘吴氏。
刘吴氏娘家很穷,贫困的父母忙于生计,连一个像样的名字都没给她起。在她十八岁那年,刘有利的老婆去世,父母让她做了刘有利的填房,生了两个女儿,都被瘟疫夺走,后来有了刘占山。刘有利四十五就抽上了大烟,几年时间,家里的土地大部分换了烟土,他的生命也被烟毒啮食掉,留下年轻美貌的妻子,很不情愿地去了另一个世界。
刘有利死后三年,刘吴氏生下刘占伍,村里人议论纷纷。有的说是遗腹子,也有的说受了邪风,大多数人支持“摸蛤蝲”的说法。刘占伍一天天长大,这孩子不但长得周正,而且非常健壮,村里人也挺喜欢他。
自从刘占山当逃兵以后,村里对刘吴氏的闲话多起来,风言风语传到刘占伍的耳朵里,他对村里说闲话的人产生抵触情绪,特别对歧视他的吴、马两家,从心里迸发出强烈的仇恨。由于没有父亲管教,刘占伍从小满街跑,上了两天学就不去了,刘吴氏根本管不住他。
刘占伍弹弓子打得准,打树上的小鸟,几乎是弹无虚发。
刘吴氏怕别人说她闲话,不愿接触外人,躲在家里烧火做饭,有空闲做点儿针线活。
孤僻的刘吴氏身体很差,今天站到这里挨斗,是马荣逼她来的。
吴有金主持开会,还让刘仁点了名,得知刘屯社员全部到齐,他对着刘晓明这排人厉声喝吼:“把头低下!”
包括刘吴氏在内的所有新旧四类,齐刷刷把头低到一个水平线上。
吴有金没做开场白,也没讲大好形势,他用眼扫一遍低头的一排人,又把目光投向广大社员群众。会场里没声音,也没人敢打破这恐怖的寂静。从队长的神色看,说不定谁要遭殃。
吴有金一声断喝:“把老逛带上来!”
会场里的人们惊呆了,他们不相信,这个老实得像蔫巴蛋一样的老光棍儿会干出什么坏事!
老逛穷得住地窨子,吴有金斗他干什么?
社员们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刘吴氏“扑通”一声,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