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答:“那年涨大水,房子都冲倒了,家家都得重新盖。甸子上的柳树多得很,哪家都砍,谁也没说破坏社会主义。”马向春的话,让两个外调人员非常不满意,“墨水瓶”用钢笔指着马向春,非常严肃地问:“这么说,刘强砍你还是砍对了?”
马向春说:“我也说不清楚。当时我并不想难为他,一帮小子跟着起哄,我脑袋一热,说什么也不让他砍,又说了一些斗气的话。那小子脾气暴,用斧子砍了我,后来人家道了谦,陪了不是。都是乡里乡亲的,咱不能没完没了。”
“墨水瓶”用眼把屋里人都扫了一遍,当目光落到马向勇脸上时,马向勇把马向春拉到身后,急不可待地说:“这个人是个大老粗,阶级觉悟不高,分不清是非曲直,你俩别太怪他。刘强砍他时我在场,那小子凶得很,根本没把咱贫下中农放在眼里。马向春是组长,代表合作社,代表革命组织,代表我们贫下中农。刘强是上中农,他爹蹲大狱,自小就对政府不满,把仇恨发泄到马向春身上。虽然当时房屋倒塌,家家都到甸子上砍树,但是,树是我们贫下中农的,我们愿意砍,谁能管得着?他刘强就不行,没房住,可以挖地窨子。老逛是贫农,还住地窨子呢。”
“墨水瓶”听着马向勇的话,捡有用的记一些,然后问马向春:“马向勇说的对吗?”
马向春说:“我不懂那些大理论,刘强砍我时,他还是个孩子。我当时挺生气,后来他全家向我说好话,我还是原谅了他。”
“墨水瓶”把笔摔在桌子上,坐直身子看着马向春,马向春往后退几步,靠着墙卷了一棵蛤蟆烟。
“上挑眼”又点马向前的名:“你叫马向前?”
马向前回答:“嘿、咋地?”
“什么成份?”
“干啥?”
“上挑眼”解释:“这是我们的外调程序,到哪都这样问,也便于记录。”
马向前大声说:“我是贫农,我爹,我爷爷都是贫农。”
“墨水瓶”记了几个字,抬眼看马向前,四目相对,“墨水瓶”感到身上发冷。
马向前凛凛杀气,眼里喷发出仇恨,使得“墨水瓶”很不自然地吸了一口凉气。他用开导的语气对马向前说:“你是贫农,又是小队干部,在水库上得了奖状,思想觉悟要比别人高,要站稳无产阶级革命立场,敢于同坏人作斗争。对刘强这个人,你要大胆揭发,不用怕,组织上非常器重你,如果表现好,你是很有前途的。”
马向前看着“墨水瓶”不太发亮的秃脑门儿,见他坐在炕桌旁认真整别人的黑材料,就联想到父亲挨整的样子。仇人就在眼前,而且装腔作势,马向前恨得咬紧牙,想把“墨水瓶”拽下地打一顿,又觉得不解恨。马向前两眼冒火,强忍着,瞪着“墨水瓶说:“嘿、嘿他妈也好,我看刘强这小子不错!那些整人的王八犊子,都是无中生有,不是好东西!”
他这样骂,全屋的人都愣住了,半晌,“上挑眼”大声吼叫:“马向前,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
马向前一肚子怒火:“嘿、嘿也好,我说了就不怕!”他抢到“墨水瓶”跟前,举起桌子扣到“墨水瓶”的头上,然后大步走出门去。
屋里一片混乱,马向勇把桌子从“墨水瓶”身上搬下来。缩成一团的“墨水瓶”脸都吓白了,他见马向前没了踪影,才声嘶力竭地喊叫:“这还了得,反了天了!攻击工作组,现行反革命!”他和“上挑眼”收拾纸笔要离开,并且说:“刘屯这个瘪地方,坏人太刁野,狗不吃屎,都是主人惯的。背河的二倔子,死到临头还骂人,这小子打工作组,真他妈不知天高地厚,比反革命还反革命!让他等着,我们向领导汇报,把胡永泉派来,给这小子戴上反革命帽子,整到公社去专政!”刘仁怕事态扩大,急忙倚住门。马向勇单腿跪地,点头哈腰,又是陪不是,又是哀求。
“墨水瓶”渐渐冷静下来,心里想:“这样走也不是办法,任务没完成,没法向上级交待。马向前是个粗人,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今天不跟他一般见识,也显得大人有大气。再者说,干革命也不会一帆风顺,啥事都往领导那里捅,给领导的印象就不好。领导不重视,就等于失去政治生命,连饭碗都难保。”
在刘仁的劝说和马向勇的哀求下,两位外调者显示出革命干部的宽大胸怀,重新摆好纸笔,继续往下调查。
从短暂的接触中,两个外调人员都看出马向勇是个奸诈阴险的家伙,也都知道,只有从这样人的嘴里才能搞到所需要的外调材料。有了调查马向前的教训,“上挑眼”和“墨水瓶”都显得很谨慎。
由“上挑眼”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马向勇。”
“成份?”
“下中农。”
“主要社会关系?”
马向勇没回答。
“你咋不说话?”
马向勇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