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土石的便道分成四段,各段都有监工,谁也不敢在半路上把土石料倒掉,偷懒的人就无计可施。监工按土方计量,干得多饭票就多,吃不了可以换细粮。但是,这只是鼓励民工多干活,根本没有人挣到细粮。于占江身体弱,一天连两个窝头的饭票都挣不到,还经常受到监工的喝斥。这样一来,出力大的刘强得到的饭票最多。四个监工看刘强身高力大,又拼命干活,干脆不计他的趟数,也不计较他拿走多少饭票。
刘强把饭票分给于占江,有时领回来两人一同吃。
有一次,一个监工嫌于占江车里装得少,夺过铁锹,把于占江的独轮车装得满满的。于占江推不动,监工训斥他:“个头不矮,干活不顶用。你看看大个子刘强,不但装得满,跑得也快,一个顶你十个。你这样干,还想不想吃饭?”
刘强站出来替于占江说话:“人的力气有大小,你不能这样比,而能力可以从各方面发挥。他身体不好,欠下的活我替他补上。你知道不,他是老师,教过很多学生。让一个教书先生和我一样拼力气,说不过去。”
监工听说于占江是老师,刚才的凶气荡然无存,转过身去低声说:“你爱装多少装多少,反正我按车数记。”
刘强在工地上干了两个多月,表现非常出色。领导对他也很重视,又是标兵,又是红旗手,给了他很多荣誉。刘强不但自己没挨饿,连于占江也跟着吃饱。
在刘强之前,马向前得个大奖状,曾经受过县领导的接见,他给刘屯争了光。现在刘屯又出个大个子刘强,比马向前还能干,刘屯人在工地上有了名,领队周云也扬眉吐气。
天气越来越冷,工期也越来越紧,山坡上红旗招展,便道上打出横幅标语,口号被编成顺口溜:争分夺秒搞大干,工期一定提前完,赶超英美步伐快,水库竣工凯歌旋。工地上增加了民工,原来住八个人的席棚变成十个人住。民工实行两班倒,而且要加班加点。
黄昏,于占江把刘强约出工棚,对他说:“从今天开始,咱俩就要分班了,两个月来,你没少帮我,我真的没法谢你。”刘强握紧他的手,激动地说:“于老师,别那样说,要说感谢,我得感谢你,你是值得我尊敬的人。”
由于天气冷,凛冽的寒风吹得于占江浑身颤抖,他裹紧破棉袄,又把领子往上拽拽,说出的话带着颤音:“刘强,咱哥俩处了这么长时间,我知道你争强好胜,干啥都能干出样来。我比你大几岁,可以称为你的兄长,我要嘱咐你几句。马上让你上夜班,夜班和白班不一样。说点科学道理吧,人的头脑中有生物钟一样的物质。简单说,人到了夜间就要休息,如果在夜间工作,身体消耗就比白天大。要想改变生物钟,得需要很长时间,你在夜间干活,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拼命,悠着点儿,熬到工期就回去吧!”
刘强点点头,他问:“于老师,你啥时回去?”
于占江茫然地看着渐渐模糊的库区,和刘强顺着山路往前走。山路旁,几声凄凉的哀叫声从窝棚里传出来。他俩停下脚步。于占江说:“问我啥时回家,我也说不清楚,凭天由命了。”他指了指发出声音的窝棚:“你细看一下,这些窝棚都被铁丝网围着,里面的人都是劳改犯,在这干好几年了。他们白天干活,晚上圈在这里。这些人成分很杂,过去干什么的都有,有伪满时期当官儿的,有三妻六妾的汉奸和富人,有两手沾满无辜和革命者鲜血的侩子手,还有一些给达官贵人捧臭脚舔屁股的小人,也有做错事和说错话的服刑者。刚才呻吟的那几位,都是有病的,如果活不下来,山下面就是他们的归宿。那里什么人都收,也有病倒死掉的民工。”刘强顺着于占江指的方向看去,不远的山谷里晃动着点点烛火,不知是哪一位又无声无息地走掉了。
刘强上夜班后,仍然干得很出色。夜班的监工知道他是红旗手,在各方面特意照顾他,不管他怎样干,监工们都是说他好,还帮他向上级汇报成绩。刘强对环境适应能力极强,他吃得饱,干得欢,睡得也香甜。还利用工余时间,把独轮车收拾的非常利落,车轴处上了油,又把车箱加大,他的一车装得土石足有两车多。加上他的天然优势,个子大腿长,总比别人跑得快。很多民工干不出定额而吃不饱饭,刘强随便吃,还可以给于占江带回窝头,他觉得这份工作挺可心。
寒冬时节,水库里的水已经结冰。夜晚,整个库区就像一座冰冷的寒宫,星星被冻得眨着眼,缩着身子躲着呼啸的寒风。冰面上卷起飞雪,在库区上飞旋,背风处形成一个又一个雪丘。随着水库蓄水,积水鳖高后,河水和冰块儿拥挤在便道的两边。
已是午夜,施工仍然紧张进行,副堤和便道上,推土石的独轮车来来往往。由于夜间疲劳,很多人把车子推得摇摇晃晃,还有人跌倒,不少人把土石倒在半路上。监工过来喝斥,民工们像没听见一样,半睁着眼睛,有气无力地拽着车子往回走。
刘强从山上装了满满的一车土石推上便道,他走得快,超过很多人。快到副堤时,从他后面跑过一辆独轮车,由于没有灯,仅借着星光看不清面孔。独轮车上装得不满,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