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刚吃过晚饭,孙胜才就满街跑着喊:“合作社开大会了,哪家都得出人参加,男人不在家的,女人去顶数,周支书训话,有老大的事情了!”
喊到刘占山家门口,被刘占山叫住:“稀屎痨,你可露脸了,咋呼挺欢哪!我告诉你,不能说领导训话,叫讲话,以后学着点儿。 ”孙胜才跑开,回过头冲着刘占山说:“没人听你瞎白话,回家和于杏花扑拉毛斯去。”
“老连长”站在院门口问:“老孙家大小子,你告诉大爷,周云把大家拢在一起开会,有啥重要事?”
“绝对机密。”孙胜才装得挺严肃:“到会场才能知道。”
马向勇吃完晚饭,端碗稀粥晃到街上,对孙胜才说:“你又是吃饱撑的,三天不给你饭吃,再也不叫唤。”孙胜才回敬他:“你是瘸狗,你说话才是叫唤。”马向勇喝下一口粥,看着孙胜才的背影,抹着嘴唇说:“什么人都还阳,稀屎痨都成人物了。”
村里这边由孙胜才喊开会,东大岗子那边十几户人家由马向春通知。
刘屯合作社的社部设在村中的五间砖房内,房子宽,能容下全村人。这是村里唯一的青砖房,建在村里较高的地方,经历了几次水,没有泡倒它。
青砖房原来是刘有权的正房,门房和偏房都是土墙,土墙房在涨水时倒掉。
土改时,分了刘有权的土地,也分了他家的门房和偏房,但正房不好分。这五间正房的檩子全是红松木,又有柁,谁有资格住这样的房子?土改工作队和贫农团达成共识,青砖房不分,当成村里公共财产,留做以后建学校或者他用。其他房子冲倒后,包括刘有权在内的几户人家拾走檩木到别处另盖房子,砖房四周空了出来。目前,社部的院子很宽大,旁边盖了牲口圈,还能停多辆马车。
掌灯时分,人们都集中在社部,两盏马灯挂在两边门里的屋檩上,灯捻被拨大,屋里很亮堂。来开会的都是男人,大多数带着蛤蟆烟,有的用纸卷,有的装烟袋,顶梁柱上的火绳被抢来抢去,显得不够用。
周云出现在烟雾缭绕的前面空场上,吴有金递过一条长板凳,两人坐下后,又把马向春请出来。
周云用手杵一下吴有金,意思让会议主持人来个开场白。吴有金对周云说:“这么大的场面我应付不了,还是你讲。”
周云站起身:“乡亲们,革命战友同志们,没有女的吧?父老爷们儿们,啊!对了,今天的大会由合作社社长吴有金同志主持,我先讲几句,就像唱戏一样,先来个小帽。小帽是什么?两件大事,把两件大事整明白,我们再走正题,大会讨论,我讲话,最后举手表决。现在请大会主持人吴有金同志讲话。”
吴有金瞅了瞅周云,又瞅了瞅会场里的众人,干咳一声,然后说:“让我主持大会,我还头一次整这事,咱们都听周支书的,周支书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坚决执行不走样。”
吴有金问周云:“这样主持行吗?”
周云点点头。
吴有金坐下,周云站起来,用目光把屋里人扫一遍,大声说:“我刚才讲啥了?对了,两件大事,咱们先一个一个说。先说小的吧,就是以后的开会问题。上级明确指示,干什么事都要有思想问题,只有思想通了,什么事才能做成。打个比方,你的脑袋往西看,你的腿能往东走吗?走起来也费劲。思想问题就是脑袋问题,啊,对了,只有多开会,才能解决思想问题。用伟大领袖**的教导武装头脑,我们无往而不胜!”
吴有金把两手拍在一起,他一带头,会场里出现稀稀拉拉的掌声。
周云讲:“以后我们要经常开会,认识新事物,接受新思想,干好革命工作。对了,以后开会不能用半大小子满街喊,知道的是开会,不知道的会以为村里出了事,本来咱村就不太平,以后别这么整。怎么办呢?有办法,院子前有棵小刀树,在上面挂个铁家伙,社长一敲,大家都来不就完了!”
吴有金小声提示周云:“这个办法我试过,把耕地的铧子挂上去,敲出的声音太小。”
周云问:“有没有能敲出大点声的东西?”
吴有金和马向春都摇头。
周云说:“最好是铜钟,一敲响,外村都能听到。”他又说:“刘有权白当了那么大的地主,连个铜钟都没留下。”
坐在前排的王显富小声说:“刘有权有个大铜盆,那次给咱吃凉水拔肥肉,他家老姑奶奶就是用大铜盆装的。”
周云问:“这个铜盆分给谁了?”
王显富说:“记不清楚,我是贫农团成员,没见到这个物件,八成让老姑奶奶带走了。”
马向勇从人群中晃着站起身,大声说:“老姑奶奶没带走,我看见少姑奶奶用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