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刮起大风,它用强大的力量吹化积了一冬的冰雪,吹醒了沉睡的土地。 树木开始发芽,小草开始绽绿,刘屯的人们扔下手中的纸牌和棋子,从猫冬的土屋里走出来,晒着暖烘烘的太阳,为一年的生计忙碌起来。
小南河水量足,阻断河南河北两地的交通,也给刘屯人带来挣钱的机会。尽管有不吉利的说法,身体强壮的人也抽空干起背河的营生。
由于闹鬼的种种传说,人们对乱坟岗子更加恐惧,就连被雷击过的大柳树也成了不祥的象征。紧靠乱坟岗子的旧道被荒草覆盖,再也显现不出从前人来人往的迹象。
羊羔子穿件破棉袄,趿拉着露着脚趾的破棉鞋向小南河走去,他没从路上走,而是从草甸子上穿过去。路过乱坟岗子时,他立在远处向被雷击过的大柳树看了几眼。
他刚刚记事,就知道刘屯有棵大柳树,从母亲那里听到很多大柳树的故事,也知道父亲是从大柳树下走出去的。
那天,瞎爬子把丈夫送到树下,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孩子就要生了,你要早点儿回来呀!孩子的名字等你起。”可是,直到羊羔子长大,他的父亲也没回来。但他觉得,父亲一定忘不了他娘俩,忘不了家乡的大柳树,一定从这里回家。
羊羔子来到河边,蹲在树丛下等过河人。河风刺骨,他觉得身上冷,便在河边折根柳条,把破棉袄往怀里掖了掖,用柳条系紧。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羊羔子等来了生意。过河人是城里妇女,很年轻,穿戴上像个大姑娘,大方样像个小媳妇。羊羔子把女人多搭几眼,主要是衡量她的身材和重量。
羊羔子单薄,块儿头大的背不动。
女人中等身材,不算瘦,但苗条,挺精神,充满活力,不是背起来死死压在背上的那种人。
羊羔子对过河人很满意,主动上前搭话。看来女人不急于过河,对他带搭不理。羊羔子对这个女人产生看法,心里骂:“小娘们儿,是个野鸡,说不定去哪打野食儿。”
羊羔子说这样的女人是野鸡不是没有根据,因为以往年轻女人过河都有男人陪着,这么漂亮的女人自己出远门儿,肯定有说道。羊羔子倒不管女人是什么身份,只着急快点把生意做成,把背河钱拿到手。
女人似乎对小南河很熟悉,也似乎对这个地方有些眷恋,她坐在包裹上问:“还记得以前过河摆筏子吗?”
吹来一阵风,羊羔子打个冷战,看到女人稳稳地坐着包裹上,他觉得自己压得慌,没好气地回答:“我没见谁摆筏子,都是背河,没人用那破玩意儿。”
羊羔子没见过在小南河摆筏子,从母亲那里听说过。当时在东南岗子住着姓贾的一户人家,他家在小南河放了一个小木筏,方便过河人。
女人说:“你没见过吧,我见过,还坐过呢。”
“那是啥年代,有老多年头了,那时水大,人够不着底。现在这点儿水,一背就过去,没人再费那个事。”羊羔子催促女人:“你还过河不?呆一会我就回去了。”羊羔子不是想回去,他怕再来比他强壮的人,抢走她的生意。
女人也是这个想法。她见羊羔子太单薄,怕被扔到河里。河边没有其他人,她想再等一会,故意找话:“以前你们背河,都不穿衣服,太粗陋,不文明,让过河人心里噎得慌。”
羊羔子冷得直跺脚,想放弃背河,又舍不得到手的钱。听了女人说这话,他更没有好态度:“现在也是光屁股,嫌害羞你就自己趟过去。”羊羔子怕女人按照他的话去做,急忙说:“河里到处是窝子,淹死那可没人管。”他见女人没有动身的迹象,又解释:“你看我这身破棉衣,下到水里还不把我坠死?别说背人了,我自己也过不去。”
女人说:“你们跟城里人学,穿三角裤衩,男人女人都穿它,还在一个池子里洗澡呢。”
羊羔子也穿着裤衩子,是瞎爬子用破夹裤改的,裤腿过膝盖,又肥又大,下水缠腿,背河穿不得。他听过刘占山讲起三角裤衩的事,便说:“大鼻子喜欢穿那玩意儿,兜得紧紧的,和没穿一个样,不是两口子也在一个澡堂子里洗澡,糊弄人呗。你们城里人真会学,净整些花花事。大鼻子牲性,喜欢扑拉毛斯,你们可别学那个。”
“你怎么说脏话?”女人脸红,看来挺腼腆,她说:“你这个人年纪不大,知道的不少,从哪学来这么多脏东西?”
受到女人的谴责,羊羔子心里不得劲儿,大声说:“背河的规矩就是光屁股,别说你,就是官太太、大小姐也是这样背。反正河里有窝子,也有深沟,你要不怕死,就自己趟过去,我还不伺候你呢。”说着,假装要走,女人并不拦他。
羊羔子走几步,又转回来,嘴里念叨:“这人活着,用不着心疼兜里那两个钱儿,过河弄湿身子,路上准冻出病,要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