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算个录像厅了,这几年录像也没人看,就也卖茶卖咖啡什么的,有人点片子就放,营业执照上主业还是放录像。”
“是呀,这年头谁还看录像啊,家家都有DVD了。”
“变得快啊,这不,好好的一条街转眼就没了。”
“苗老师画室里那张画,画的是鸳鸯街吧?”
“是哩,他可能也舍不得这条街,画个画留着纪念哩。”
“老爹,我能拍下那张画吗?我是电视台的记者,这段时间正在报道鸳鸯街的事。”
“这你得问十二,他的东西金贵着呢,连苗营也不敢动,我可不懂那些。”
苗丰的画价值不菲,康晓娴在到盐川之前就知道,多年来这个名字就像盐川的文化名片一样被政府和民间不断亮相。康晓娴听到的传说是,苗丰一直身居小镇,用自己的画置办了房子、汽车,重建了盐川的艺术馆,并在上海和韩国都有投资,他画的画在香港拍卖会上曾拍出了天价,虽然近年来被抑郁症折磨,但仍然在指导和引导盐川文化的发展……康晓娴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这位大名鼎鼎的画家。
那是康晓娴第一次看到苗丰的作品,只看了十几秒钟,却感觉到一种悲凉穿心而过,尤其是画中土黄色的墙体上那个只剩一半的、圈过红圈的“拆”字,令人窒息。
苗丰回到“鸳鸯茶”的时候,康晓娴还没走。她赶紧自我介绍一番,又对自己误闯画室的错误检讨了一番,然后提出了拍下那幅新画的请求。
“那幅画没画完。”
“我看您已经签名了。”
“是,原本我也以为画完了,可它确实没画完,也许它得换个新的背景,我还把握不准,不在状态,得琢磨一段时间。”
“背景不是这条鸳鸯街吗?”
“小背景当然是鸳鸯街,可我觉得要加的是大背景,比方加一片悬棺。”
“我想采访您,做个关于鸳鸯街搬迁的专题。”
“还是别采访了。你要是想拍这幅画,我画完后请你来拍,登报也没问题。我这画思路很乱,‘鸳鸯茶’走到头了,我心情也不好。你知道,‘鸳鸯茶’在这存活了近二十年呢。”
康晓娴觉得,苗丰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拒人千里,也没表现出很抑郁,虽然他没答应接受采访,但这样的大画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她给新画拍照,实在让康晓娴没想到。她有点手足无措,在接苗丰递过的茶时,手竟有点发抖。
后来巴巴老爹对康晓娴说,那天他看着自己和苗丰说话,心里高兴,上楼的时候脚步都轻快起来,他边走边伸出手指掐算了几下,还有几个月,苗丰满三十六岁。
巴巴老爹算孙子“子丑寅卯”和通常的算法是不一样的,他总是从苗丰的十六岁算起,十六岁加一轮是二十八岁,再一轮就是四十岁。在巴巴老爹看来,苗丰的转运是从十六岁开始的,而后来接二连三的败运全是因为苗丰自己没走好路,老爹不相信有什么抑郁症,他一直觉得苗丰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女人,一切败运都会烟消云散。巴巴老爹一直盼望着苗丰能在四十岁之前找到女人,他觉得康晓娴和苗丰“有门儿”。
那天苗丰让康晓娴在画室里坐坐喝杯茶。不远处又传来推土机的声音,接着烟尘四起,又有房子被推倒了。“鸳鸯茶”微微颤动了一下,苗丰的画也跟着抖动。康晓娴发现,这时的苗丰表现出几分狂躁,他的眉头渐渐皱起,脸色开始阴沉,他好像忘掉了画室里还有一个人,只把眼神定在自己的画上,他拿起画笔蘸了灰白色颜料,从画面的右上方开始涂抹,画面上那片盐川城区的背景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康晓娴不知道苗丰的表现是画家找到灵感的表现,还是抑郁症中心烦意乱的表现,有点害怕,悄悄退出了苗丰的画室。她看到轰鸣的老鸳鸯街的尽头,挂着夕阳。
公元2004年8月26日上午九点,四辆卡车停在鸳鸯街32号——“鸳鸯茶”门前,准备搬走苗丰所有的家什。
苗丰摆上一张竹桌几个竹椅,端出茶壶和一堆特制的陶碗,在每个陶碗里放进两种叶片,屏气冲沏。他把每碗茶亲手递给大家,巴巴老爹、儿子苗营、留守到最后的茶师傅、来送行的林福山和妻子苏静、几位街坊、开车的四名司机和几名装卸工,还有康晓娴。苗丰给大家讲这“鸳鸯茶”的来历,说是几百年前的僰人有过一对双胞姐妹,同年同月同日生,身高、相貌都一模一样,这对姐妹同嫁给一家大户,一个做了二房,一个做了三房,而不久这家大户开始衰败,眷仆四散,只有这对姐妹对家里不弃不离。后来老爷和太太故去,她们仍然在经营着门户。僰人被灭族之前,这对姐妹在盐川闹市开了个书画场维持生计,书画场专供鸳鸯茶,曾经名噪一时。那生意开了十几年,僰人在九丝山被赶尽杀绝后,两姐妹隐姓瞒名逃进深山,只留下了这门叫鸳鸯茶的手艺……苗丰说,当初鸳鸯茶的茶碗都是盐川当地土窑烧的,就连招牌上的字也是盐川秀才写的。
“这些碗是僰人时期的?”康晓娴问。
“不是。僰人时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