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连续两年输掉了比赛,如果自己这一场赢了,那才能说是出了胸中这口恶气,那才能说是胜利。要是自己输了,虽是平局,却不能说是赢了,而豆马村还可以说:“马跑泉从来就没赢过咱。”想到这里,马碎牛看了看二虎,发现二虎眼窝鼻子皱成了一团,正迷惑地看他,看到马碎牛不服气和渴望决战的眼神,二虎急忙换上一张嬉皮笑脸的面孔以示轻松,那另一层含义似乎是在挑逗马碎牛,企图激怒他。
马碎牛心想:“你大那个驴仔蛋,你狗日装啥呢,你不紧张才怪!”
赵俊良也注意到二虎情绪上的变化,他等马碎牛摘下了弓箭、换好了跤衣,正准备上场时抓紧时机对他说:“碎牛,一心摔跤,不想别的。”马碎牛面容一凛,点了点头,跨着大步来到场子中心。
油灯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对马碎牛说:“今年不错。名单排的好,跤也摔的好。”二虎过来了。油灯马上严肃起来,仔细检查双方的跤衣、捏遍了两人身上的口袋,然后看了双方紧张过度的随从,让他们向后靠些儿、再向后靠些儿。跤场虽然扩大了一圈,但油灯还是不放心,他再次大声喊着,要求那些紧攥双拳、虎视眈眈的观众都得坐到地上,还警告说场上摔交时不准站起身来更不准乱喊叫。人群坐好了,他还不放心,又专门交代一遍,这才郑重地大声宣布:“第五场,马碎牛对二虎!”
他把双方的村名都省了。
赵俊良的心情越来越轻松。他不但看到了故示轻松的二虎内心的紧张,他还看到油灯也紧张的瞪起了眼,失去了裁判的风度。让他放心的是马碎牛虽然渴望决战,但看上去却是那样的平静,平静的像是一个与摔交毫不相干的人。
“胜定了。”赵俊良想。
坐在冢顶两端的人群像一个巨大的括号,括着跤场中间站立的三个人。他们攥着拳头,屏声静气,瞪圆了双眼焦急地等待着;每一个人都以为油灯就要说出那个激动人心的“开始”了,人人也都觉得那两个字堵到了嗓子眼。不料油灯却后退了一步,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仰起脖子做了个深呼吸,长出了一口气,这才缓缓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跤要摔的文明,事要做的磊落。无论输赢,双方都不能伤和气。”说完,后退一步,单掌由空中劈下,大叫一声:“开始!”随即又踉踉跄跄退后两步。
交场上风平浪静。
没有出现大家担心的激烈拼搏和疯狂角斗的血腥场面,也没有出现技巧叠现你来我往的高手风范。事实上,两个人都站着没动地方。
马碎牛虽渴望决战却并不急于强攻,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二虎;二虎不焦不燥,钉子似的分腿站立,看起来更轻松一些。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后,马碎牛微微弯下腰,两臂作环状摆在前面,瞪着两只渴望捕食的眼睛,鼓着一身的劲力,像一只大蝎子,又像一只下山的饿虎,一步步向二虎缓慢逼近。
二虎并不怯火他。对于双方的长处他了然于胸,马碎牛力大、根稳,可二虎的技术要比马碎牛熟练一些;马碎牛身板宽厚,可二虎的个子要稍高一点。“势均力敌”是双方心中都明白的事,所比的只是临场发挥和临战时的精神状态而已。让二虎不明白的是,上场前为什么自己有些心虚呢?直到看见马碎牛逼到当面时,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缺少马碎牛那种渴望胜利的决心。“哀兵必胜,”马碎牛是带着复仇和雪耻的愿望来的。也许这两年他在卧薪尝胆?也许这两年他都在盼望着这次决战?而自己这两年都在干啥呢?沉浸在辉煌的胜利之中、津津乐道于对方失败的狼狈,膨胀着自己骄傲的感觉,不屑于基本功的磨练。把并不光彩的取胜手段忘的干干净净却错误地以为胜利是实力的体现。
二虎觉得十分惭愧。他神情迷茫,呆呆地站着不动。望着起伏如浪、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原,他忽然觉得自己格外渺小,渺小到了无耻的地步。而对面浑身是劲的马碎牛看上去却是那么高大,高大的真诚、坦荡。不知道为什么,二虎忽然觉得对不起人,不但对不起马碎牛和他带领的马跑泉的摔跤手,而且也对不起裁判和跟随自己的豆马村的兄弟。他甚至还觉得连这天地都对不起、也没有资格站在这汉武帝茂陵冢的顶端。
他思前想后觉得应该对所有的人有个交待,这也包括他自己的良心。
双方跤手都看见了他反常的表现。豆马村的人替他着急,大敌当前咋丢了魂?有人已经焦躁不安地蹲起身来。
马跑泉的人怀疑这是二虎“诱敌深入”之计,只担心马碎牛头脑冲动,上当受骗。
马碎牛也觉得二虎有些不对劲。两人近在咫尺,有好几次他都发现二虎目光散乱、飘忽不定。甚至当自己试探性闪动身体时,他的反应都慢了一拍。如果当时实施突袭,二虎一定狼狈地失败过两次了。那不正是自己两年来期盼的辉煌胜利吗?可为什么却放弃了呢?马碎牛一时也说不明白。他只是简单地觉得油灯说的对:跤要摔的文明,事要做的磊落。他不想乘人之危,即使赢了也不光彩。那不是他马碎牛一直渴望着的实实在在的胜利。
他需要的是一次公平的较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