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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五陵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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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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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群从头顶飞过去的鸽子又飞回来了。 

        “你的弓箭能射下鸟吗?”

        “去年入冬前我还射下过大雁呢!”

        “你能射下大雁?”赵俊良怀疑地问。

        狗娃和秃子急忙予以证实。怀庆干脆就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打趣说:“就是瘦的皮包骨,掂到手里还没有个鸡娃重。”

        赵俊良听到马碎牛真的射下过大雁就有些急迫,顾不上考虑大雁的胖瘦轻重,但还是怀疑事件的真伪,半信半疑地问道:“大雁飞的很高呢!”

        “是真的,我站在冢疙瘩上——就是站在这儿射下来的。”

        赵俊良下意识地环视寂寥空旷的北塬。黄土地直连天际,树木格外稀少。草丛般的村落廖若晨星,茫茫的黄土高塬上丝乎笼罩着一股死气。唯一可见的就是十几米或几十米高的古代陵墓沿东西方向无序散落,像随意洒落的棋子。爷爷讲过,这里埋着历代帝王将相八百多人。仅西汉的十一位皇帝九位就葬在渭城。秦人语言幽默而朴素,把这些高大的陵墓叫“冢疙瘩”。称呼里既有高古文明的“冢”字,又有百姓口语中的“疙瘩。”真有些雅俗共赏、形象传神的意味。有几个特别高大的冢疙瘩附近都有一个村子,据说那里住着的都是当年忠实的护陵人的后裔。放眼看去,北塬上的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而深沉。

        “碎牛,搭弓上箭,说不定一会儿鸽子就飞过来了,你提前准备好,到时候不会后悔,要是能射下几只鸟咱也就可以吃到真正的肉了。”想到有希望吃到飞禽的肉,赵俊良忍不住咽下了口水。

        马碎牛未知可否,明明答话说:“沟道北头的地坑里有一窝野鸽子,经常看见它们飞出飞进——说不定刚才那群鸽子就是那儿的——就是沟道太深,草也太高,没人敢下去。”

        “大人说那里头草有一人多深,都粘成了毡片。还有人看见有胳膊粗的蛇和大尾巴的狐狸在里面打架呢。”秃子心下怯怯地警告着。

        “狼才吃人,蛇和狐狸不吃人。”想到能有鸽子肉吃,赵俊良不顾一切地说。

        马碎牛说:“他大那个驴仔蛋,有蛇又咋?有狐狸又咋?人还怕了野兽了?不说有它们我还不去,要说有它们我还非去不可!走!”

        马碎牛的话堵死了退路。每个人都在故作轻松地分别表示过“不怕”和“垂子大个事”后,纷纷爬起身来,一个个跟在马碎牛身后就下了冢疙瘩。穿过几片沙沙作响的早玉米地和两尺来高的棉花地后很快就下了沟道。秃子为了显示勇气过人,抢到马碎牛前头,仰着头晃着膀子走,嘴里还极端蔑视地说:“怕球呢!有啥野兽出来我先上!”

        沟道里充满了危险和神秘。

        两侧陡峭的土壁上布满了黄土宽阔的竖向裂缝,这些裂缝把黄土切割成一条条带棱的立柱,乍一看,这一根根的擎天之柱就悬在身旁、悬在头顶。看上去有如书上描述的云南石林,有棱有刃,指向天空。缝隙间和土面上长满了野草,这些茂密的野草垂下来遮掩着宽窄不一的条条裂缝,似乎有意隐藏裂隙内严阵以待的杀机。走动间,赵俊良似乎感到了它们的震动,也看到了它们的摇摆,似乎这些十几米高的立土正在挣脱羁绊,随时都会倒下来。壁虎、蚰蜒、蝎子和簸箕虫等小动物在感知了外界的震动后快速躲藏,疾行穿梭,像紧急布防的机动部队。它们数量众多、伪装巧妙,走在底下只能看到它们一闪而过的匆忙背影和带动的簌簌下落的松散的黄土。身旁的灌木也怀有敌意,稍不留意,多有尖刺的植物就会挂破衣服、挂烂皮肤。最为恐怖的是,脚下那一两尺高的杂草,急速摆动、渐行渐远。

        越往北走,沟底的草越高,纠缠如毡没了他们的腿、没了他们的腰;似乎总也走不到头。秃子迈出去的步子越来越小。他两手合十向前一插,然后小心翼翼地分开野芦苇和辣芯子这些高杆的植物。动作越来越慢、两手越抖越快。那些高大的野草在刚刚接触他打颤的双手时也簌簌颤响,吓的秃子哆嗦的更厉害了。后边五人顿时挤成一团。

        秃子前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脚下慢慢疵着地向前磨,总在担心会踩到蛇。他暗骂自己一百遍“瓜怂闷种”,后悔抢到马碎牛的前边。他想假装绊倒以便马碎牛越过自己走到前头,不料刚作了个虚假的摔倒动作,就被马碎牛一把提了起来,秃子只得硬着头皮再往前走。

        六个人中赵俊良殿后。他在城里是从没有见过这麽深的野草的。他把自己的铅笔刀打开攥在手里。但还是觉得身后有动静,不由得频频回头。当他确定那些动静只是被踏倒的野草反弹时相互碰撞发出来的声音时心里才稍微轻松了一些。

        秃子不走了,踮起脚尖向前看,假装在探寻另一条更好的路。他迫切希望有人能越过他。

        周围寂静的奇怪。所有的植物似乎都不怀好意、好像每一棵草都在狞笑,都在他们的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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