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地里的蚂蚱远不如他们希望的那么多也远不如他们认为的那么笨,在多次实施围剿后捉起蚂蚱来越来越吃力了。所有人的情绪都受到了影响。谁也不愿意再走进苜蓿地了。然而终结捉蚂蚱这种半是游戏、半是生存需要活动的却不是上述的原因。
那是一个美丽的清晨,风和日丽。
六个人皱着眉头坐成一排,望着面前的紫花苜蓿一个个无精打采。
马碎牛慨然叹道:“想我们六个人也算是马跑泉赫赫有名的人物,凭咱的本事,打只老虎到算个啥?不料想竟窝囊在这旱原上!空有一身神力,一天到晚净和这些芝麻大的小虫虫纠缠不休!大材小用啊------怀才不遇啊-------天妒英才啊------”
秃子说:“啥大材小材的?饿肚子就是蠢材,像咱有肉吃就是人才,要是能天天有葱花炒鸡蛋吃,那就是天才!”
狗娃丧气地说:“咱吃的那也叫肉?忙活一天,累得腰酸腿疼的;逮回去的蚂蚱都不够全家人塞牙缝的。”
“那是你不会吃。”怀庆说,“你把蚂蚱肉摆到碗边离嘴远的地方,拿眼睛把它盯上,嘴底下光吃别的,你就会觉得满碗都是肉。”
赵俊良和明明只是笑吟吟地听着。
秃子说:“你还不要说肉少,我大就高兴的很。头一天吃到肉时他还怀疑是我把谁家的鸡偷了,吓得把肉埋在碗底,睁着眼把我瞅来瞅去。他把我和我兄弟赶出窑门,问我妈这肉是那儿日鬼来的。我妈说是我弄下的,他脸都白了。我妈知道他误会了,赶忙说是我在原上逮的蚂蚱肉;他这才放心。他把我弟兄俩叫到窑里继续吃饭,还夸我说:‘秃子,照旧!以后遭年馑谁饿死你都死不了——可惜就是有点少,啥时候能让大端上一老碗肉过过瘾就好了。’我赶紧表功,说:‘大呀,儿为你能吃到这点肉,一天在那苜蓿地里得滚上一百多个跟头-------’‘苜蓿地?’他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说:‘还是算了,你以后少去苜蓿地。’你们看,这就是大人!有肉吃就行了麽,你可管我是在那儿逮下的蚂蚱呢?苜蓿地咋了,苜蓿地的蚂蚱有毒呢?”
马碎牛接口说:“我大才怪呢!到今天为止,他都不知道黑了喝汤时调面的臊子里有肉。他吃饭就没感觉,两只眼睛就不在碗里看,不知道脑子在想啥呢!”
说着话六个人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沿着苜蓿地呈扇形散了开去。秃子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踩着以前踏伏的通道,顺畅地走进苜蓿地中央,脱下上衣准备再次履行赵俊良设计的“打草惊蛇”的艰巨任务时,怀庆眼尖,低声喊道:“大队长来了,快跑!”
秃子转过身看见了,丝毫不耽搁,顿时像只羚羊,夹着衣服,几个超长发挥就跳跃到了地边。六个人都很紧张,知道今天这事要瞎,不约而同都起了逃走的念头。刚刚动念,脚步还未挪,大队长已经凶神恶煞地奔到了地头。
他五官全变形了。他敞着怀,像俯冲而下的雄鹰;他裸露着永不变色的暗褐色肚皮,一步一颠疾若雷电;他两眼圆睁,像锁定目标的鲨鱼;他边走边挽袖子,展示着碗大的拳头。
他愤怒极了,一瘸一拐地远远地就开始骂,他骂出口的语言极为恶毒也极为下流,他骂的每一句话都毫不留情地紧扣着被骂者家庭里或温良贤淑、或勤劳智慧的女性。那些构思奇妙、想象力极为丰富的涉及两性行为的虚构动作,让赵俊良飞速地转动大脑才能勉强在脑海里形成模糊而尚算完整的画面。
他很吃惊。幽默风趣的大队长居然也有如此粗野无耻的一面!
大队长旋风一样扑过来,满嘴的骂词机关枪一样地无情扫射。骂过了家长,自然也不会放过眼前这些证据确凿、人赃俱获的罪犯。那启人心智的骂词就突变为单调无聊的胡噘乱骂。“------先人卖了劈了你们糟蹋生产队的苜蓿?知道不知道这是牲口一冬天的口粮?把你们这些驴垂子日下的口粮喂了狗行不行?你们这些狗日的喝风把屁呀?”漫无目标地骂过之后,他迅速锁定了罪魁祸首:“碎牛,我把你个天不收地不管、杀人放火不眨眼,有人形没人性的崽娃子!你狗日成天不学好,现在就更成了村上的祸害!我就不明白:马垛两口子咋会有你这样的儿?你小心着,你就不要让我逮住,我要逮住你,非把你狗日的蛋捋了!”
马碎牛毫不惊慌,扁扁鼻子哼了一声,反唇相讥说:“捋我的蛋?看你能撵上我不?”
这句话击中了“狼剩饭”瘸腿的要害,他那原本虚张声势且已处于强弩之末的喝骂陡然就变为可怕的沉默。他脸上罩着一层青气,眼瞪的像鸡蛋,不顾腿脚不便,暴起身形,一个猛扑就到了苜蓿地边,伸手去抓马碎牛。
马碎牛气定神闲地提着篮子贴身站在苜蓿地边。大队长扑了过来他并不逃走。眼看大队长碗大的拳头突然化作一只团扇般的大手而且就要抓住他胸膛时,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