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差不多了,看妈和家里人不注意他,就走了出去。他前脚走,干红妈就对二女儿干茹说,小茹,你影在后边看小红干啥去,他今天挺隔路(与以往不同)的。干茹应着,把妹妹干文交给大姐干杰看着,就下地穿鞋跟了出去。
干红走出去,径直往刘酸茶那个方向走。他刚拐过陈挑水家,就看到王慧从她家的院子里走了出来。他就紧着往前边走,他想,走到孙双儿家后院时,道北那家有个土墙围成的大院儿,那土墙有一人多高,他停在那里等王慧,那自己家院儿的人就谁也看不到他俩了。
王慧一拐过那土墙,干红一下子站了起来,王慧一闪身,吓一跳,说,俺的娘呀,你吓死俺了!干红说,你没看我在前边走?你还害怕?王慧用手捂着胸口,喘着。干红说,你有啥事?王慧说,你等俺把气儿顺匀了!干红就不吱声了。等了一会儿,王慧说,你今年夏天上学,上哪个学校?干红说,不知道,得去二小吧?咱在这儿住的,不都得去二小吗?王慧说,那不一定,俺听你妈说,你三舅在五小当校长,你不得去五小啊。干红说,不知道,我妈没说过。王慧说,你亲舅吗?干红说,不是,是亲叔伯舅,我亲舅在二中当校长。王慧说,啊,亲叔伯舅?那也备不住(可能)把你送五小去。干红说,不知道。谁知道了。我又不是考不上小学,非找我三舅走后门儿?王慧说,对,你不去五小,就去二小。干红说,二小咋地呢?王慧说,去二小,咱俩不是在一个学校吗?干红说,能分到一个班吗?王慧说,分什么一个班?俺过两天开学就上学,跟一年级下半届(下学期),你再上学时是一年级,俺就是二年级了!干红看王慧的那个样子就说,那你不会不上?到暑假过后,咱俩一起上?王慧说,人家不让!干红说,你爸不让?王慧说,我爸的脑袋现在长在人家脖子上了!干红这才知道王慧说的那“人家”是指她继母蔡明。王慧经常说她继母蔡明对她如何如何不好,烦她之类的话。干红说,那她为啥非让你赶紧上学呢?王慧说,硌硬(烦恶)俺呗!她说俺在她眼前一晃就闹心。王慧说到这里,非常愤怒,同时,眼圈里噙满了泪水……
没过几天就是三月一日开学了。王慧插入小学一年级下学期上学了。去年她母亲去世,她在家里看弟弟、妹妹自行休学了半个学期。人家上学都是兴高采烈的,她却是郁郁寡欢。临上学的前一天晚上到了干红家,跟干红说,明天俺就要上学了,那样子象是和藩远嫁,或是永远离别似的。所以,2010年底干红和王慧坐在一起的时候,干红说,你呀,非常、很、最早熟。王慧装作惊乍地说,我怎么早熟了?!干红说,八、九岁就有迷恋男孩子的形为。王慧说,你可别臭美了,迷恋你?你以为你是谁?贾宝玉?姐姐妹妹都爱你?我觉得小红你呀,非常、很、最自恋!干红哈哈大笑说,这么说吧,64年你九岁,就知道和一个男孩儿约会,不是早熟是什么?
……王慧上学了;小海仍在小刚家没有回来;小英子也不是去哪儿了;县文化馆的学习班结束后,再也没来找他,他还不知道小英子家在哪儿——干红以往的几个主要玩伴都不能和他玩儿了。学校开学了,县文化馆的美术辅导班也散了,干红只好和妹妹干文在一起,肩负起看着妹妹的任务。妹妹原在干姥家,让干姥看着,干姥、干姥爷以及干老舅、老舅母一家搬到农村之后,干文就回来了。干姥的意思把干文带到屯子去,到寒暑假,大姐、二姐放假了,再送回来,开学了再送到屯子去。干红妈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快到开学了,妈问干红,说,小红,这个学期你在家看你妹儿吧?干红说行,正好我也没谁玩儿了。妈说,不是你和你妹儿玩——你妹儿陪你玩儿,而是你看着你妹儿——你能行吗?干红说,行,咋不行?二姐干茹说,小红长大了,长成大男人了,都知道象大姐一样约会了,还照看不了老妹儿?大姐追打二姐,急头白脸地说,谁约会了谁约会了,你说谁约会了?!干红却不知道二姐说的啥意思,心里还想,大姐有必要急吗?约会?约会是咋回事?大姐和谁约会了,我又和谁约会了?
大姐、二姐上学,妈上班,干红就和妹妹干文在家。妈的意思是让干红就看一个学期。干文是五月初五的生日,到生日就是两周岁了,就可以送到托儿所了。这样,就不用送到屯子,再从屯子捣登回来折腾了,除了嫌费事,还有一送好几个月看不到,想得受不了以外,妈对农村生活有一种骨子里的排斥。这从她选择到省里学裁剪、搬到城里开成衣铺,到拼命把大舅、老舅和姥爷一家想方设法弄到城里来,以及后来把大女儿干杰、二女儿干茹,唯一的儿子干红从农村往出拔的焦急心情来看,农村仿佛是致人于死地的深潭,再不从那里出来,就会遭到灭顶之灾一样。矛盾的是,她本身就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又时不时怀念她的农村成长生活。在她的回忆、描述中,你会觉得农村是那么多彩、富庶、神秘、祥和;农村人又那么朴实、善良、勤劳、幽默,可实际生活中,她又是极度地排斥农村生活、抵防和不屑于农村人。你动不动就能听她说,一个屯老庄(农村人)搭理他干啥?一个屯老庄懂个啥?谁谁谁真没出息,和一个屯老庄那么较真儿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