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金昌英喝醉了。他们喝完那瓶儿“女儿红”,又把那瓶“德惠大曲”也喝了。究竟喝了几杯,他也不知道,究竟那三个人何时走的、他是如何在西屋炕上躺下的、怎么脱的衣服,也不知道,一点儿记忆都没有了。
金昌英醒来的时候,窗外一片白。尽管屋里闭着灯、窗子有窗帘挡着,但是满月的盈光尽情地倾洒进来,屋里很亮。在这亮亮的月光中,金昌英看见,靠墙站着一个人,他一惊,问,你是谁?那人说,小桃儿。
对视片刻,金昌英向小桃儿伸出了双手。小桃儿轻轻地走来,走近金昌英时,稍有迟疑,还是投入金昌英的怀抱。
……过后,金昌英拥着小桃儿说,为什么,这是?小桃儿想了想说,为了活着,好一点儿活着。
18
在文化馆美术辅导班里,干红把阿里亚斯画完了,给高老师看。高庆年露出欣喜之色,指出他哪儿画得还不到位。干红改完,又拿去给高老师看。高庆年看着,点着头,又去看干红。干红明白高老师的意思,他知道高老师很赞许他,象高老师对单音环说的似的,没想到这孩子刚上手就画成这样!
干红把这张被高老师首肯的阿里亚斯素描拿着,去找冯小海。出了正月冯小海就到冯小刚家去了。干红去学画画期间也找过他,都未归,现在该回来了吧。他要把自己的画给冯小海看看。画上素描之后干红才知道,比较素描,自己以前画的那玩意根本不算什么,连冯小海画的那些都不行。他要把自己画的给冯小海看看,劝说小海也去县美术辅导班学习。
冯小海还是没有回来。冯小海的妈也认识干红,就说,你老来找我们家小海是不是有啥事呀?干红说,我寻思让小海去县美术班里学画画,我也在那儿画,可好了,他再不回来,就不赶趟了,一开学,辅导班就结束了。小海妈说,那也没法儿,他不回来咋整?说着就急匆匆地往毛楼(厕所)走去。
干红挺失意,卷着他画的那张素描往回走。往院里走的时候,王慧叫他,他去寻。王慧在她家的院里,她扒着杖子缝儿在叫他。干红凑过去问,干啥?王慧说,你家谁在家呢?干红说,都在,今天星期日。王慧想了想说,那你往刘酸菜那边走,俺有话跟你说。干红说,嗯哪。转过头就要往刘酸茶那边走。王慧在里边一跺脚说,你先别那么急,把你手中的那个东西送回去再走。干红又停住了脚步,嗯哪一声,又往家里走。
干红到了家里,把那张素描放下了,就要出去,又止住了。心有些跳,有些偷偷摸摸的感觉。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干红妈问,小红,你咋地啦?干红说,我没咋地。干红妈说,那你咋那样?干红说,我咋样了?停了一下,干红妈又问,刚才你干啥去了?干红说,我去老冯家找小海去了。干红妈就没再问。
干红偷看他妈一眼,见妈又去干自己的活儿。妈把酱块子从外屋搬了进来,刷去上边的灰,要重新包一下。双城人家家做大酱。一般都是过了正月把黄豆烀了,烀烂之后,在锅里用菜刀大致剁碎,然后做成小孩枕头大小的酱块子,用纸包好,放在阴凉处革(低温发酵)着,到四月,赶个“金日”,把上边的灰和白斑甚至绿毛刷去。刷干净后,再把酱块掰开,放在酱缸里下酱。柏杨知道有酱,并抓住酱在缸里不流动、不交流这一特性,说中国文化是“酱缸文化”,实在有些偏激。如果把酱放在一个溪流中间让它流,那餐桌哪里还有一碟喷喷香的酱了?要是把你家酱缸里的酱,隔三差五地舀出一碗倒在别人家酱缸里,再把别人的舀来倒在自家的酱缸里,那可乱套了,味儿也不正了,吃不出谁是谁家的酱了。文化也是如此。文化流动不流动是相对的。历史上哪个民族文化都没有被绝对禁锢于一域的。想当年慈禧老佛爷那么捂着盖着,捂住了盖住了吗?但你要让一种文化以流动为它生存的形态,也是不现实的,比如美利坚合众国,那是个典型的移民国家,但是它的文化具有浓烈的美国味。你非洲文化去了,你欧洲文化去了,你亚洲文化、澳洲文化去了,只要你落在那块土地上,就免不了带有美国味儿。比如你看唐人街舞狮子,你仔细探究一下,那还完全是中国舞狮文化吗?不是了。琢磨来琢磨去,你就能感到一种美国文化的味儿。其实,我们享受各地文化带给我们的愉悦,恰恰是因为它鲜明的个性。
柏杨太偏激、绝对化了。柏杨其实不懂大酱。怎么下酱,他老人家更一无所知了。
正月就做酱块子,是利用那个季节的低温特点。开春儿了,你要准备下酱的时候,把酱块子的纸包打开,你看那酱块子都是七裂八瓣的,革好的,上边是一层白虚虚的毛儿,有霉变的,就有一圪垯一块的绿毛,有绿毛就要刷去,往深里抠。把发绿发黑的地方都抠去才行。一般来说,从正月做下酱块子一直到四月要下酱的时候才能打开清洗,可是,干红妈包酱块子的纸有问题还是别的原因,纸都裂开了,就要重新收拾、清洗一下。两个多月后才能下酱呢,到那个时候再想着清洗的话,怕是全部生出绿毛、霉变了。
就这样,干红妈就多忙活了一遍。
干红觉